等柳琰和凌彻聊完，店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
之前的喧闹声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老板娘收拾桌上狼藉时酒杯碰撞的声音。
这酒虽然淡，喝到现在柳琰的颊边也附上了两团绯红，她眼神慵懒，可却时不时的看向老板娘。
凌彻当然明白柳琰的意思，他看了看四周，现在店里只剩下几个醉的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的人了。
现在是打听事情的好时机了。
凌彻拿起一旁还剩一点的酒壶，对着在一旁忙碌的老板娘喊道：“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将手中的抹布扔到桌上便走到他们的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五十文。”
“老板娘可不耿直啊。”凌彻似笑非笑的说，把酒壶朝着她摇了摇。
老板娘见状，眼露不屑，一只脚踩在没人一方的凳子上。
“就烦你们这样斯斯文文事多的，想说这酒掺水了？”
凌彻眉毛一挑，心想这人在酒里掺水被人发现了还如此嚣张。
老板娘不等凌彻回答，继续说：“知道桃花酿吗？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起初呢，本来就是淡酒，只是后来这里的人品不出其中滋味，才酿的烈了。
这淡酒和烈酒制作手法都是一样的，花香酒香混为一体，可不是直接兑兑水就做得出来的。
本来一壶酒八十文，想着是淡酒，给你们少了三十文，怎么？还不知足？”
凌彻和柳琰听闻都一愣，没想到这淡酒还有这说法，怪不得他们都觉得这淡酒给他们的感觉刚刚好。
柳琰从怀中掏出钱袋，将五十文放在老板娘身前。
老板娘见状便伸手去拿，可她的手还没碰到铜板就被柳琰给抓住了。
老板娘转头看向柳琰，说：“怎么，想白喝酒？”
柳琰慵懒的眼眸中露出几分笑意来，她没有说话，另一只手又拿起一点碎银，推到了五十文的地方。
“当然不是，我们哪能平白无故承了老板娘的好意，这一点是我们的感谢。”
柳琰说完，便松开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想起刚刚她的话，一脸狐疑，看了看柳琰，又看了一眼凌彻，发现两人都对她脸露笑意，看的她心里毛毛躁躁的。
老板娘蹙眉，用手将那碎银拨开，只拿起了五十文，说：“该我拿的银子我可不会客气，不该我拿的，我也有分寸。”
柳琰见状，眼睛盯着她，里面仿佛带着钩子。
“能将春日桃花盛开的感觉酿在酒里，这些银子也算我和我夫君对你的感激，毕竟让我们度过了一个很愉快夜晚。”
老板娘听到柳琰这句话，来了些兴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立即坐了下来，看向柳琰。
“你当真感觉到了春日桃花盛开？”
柳琰认真回复：“自然，我感觉就像是躺在树下，头顶是春日的暖阳，桃花的香味将人弄得微醺。”
“哈哈哈哈，没想到这壶酒还真没给错人，本来是看你家夫君不愿让你喝烈酒，感觉有点可惜，就上了淡的桃花酿。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遇到了懂酒的人。”
老板娘越说越激动，直接动手拍了拍柳琰的肩膀，然后特别豪气的说。
“说吧，有什么事想要打听的。可别和我说，多给了这么多钱就只是为了夸我的手艺。”
柳琰和凌彻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二三十年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南疆人来过。”
老板娘听闻直接笑了出来。
“二三十年前，我哪记得清那么久远的事情，不过你们来问南疆人的事，肯定是在别人那里听说了什么吧？”
柳琰和凌彻不语。
老板娘拿起之前被她拨开的碎银，然后说：“我记得的南疆人只有方先生了。”
她眼神渐渐飘远，随着夜色飞向了多年以前。
那时她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形还很纤瘦，最喜欢穿着鲜红的纱衣在店里帮衬着父亲。
也就是那一年，他遇到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
他第一次来时，身着浅绿色的长袍，上面还有一道道划痕，将丝线扯出，一缕缕的飘在身前。
活脱脱像个穷困潦倒的人，但他本人却丝毫不在意。
他一双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四周，认真去听周围酒鬼们说的话，努力去弄明白他们含混不清的口中说了什么。
她看着他找了个桌子坐下，心里直嘀咕，看他这行头可不像是喝得起酒的人。
于是她直接过去问他要喝什么，说完还将酒的价格强调了一番，希望那人能识趣点。
可那人却不丝毫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反而问她中原和乌日都喝那些酒。
她只得沉住气介绍了两句。
那人听完便叫了一壶烈酒和一壶淡酒，然后直接拿出一两银子给她。
她直接愣在原地，一两银子，这人竟深藏不露？
她连忙收了银子，去后面准备酒去了。
酒一上来，那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一杯烈酒，一杯淡酒交替着喝，每一杯都让他感到新奇，让他十分满足。
她在后面看着这个怪人，心里嘀咕两句，这人怎么跟没喝过酒一样。
看他那个架势，她本以为他是个千杯不倒的主，可没几杯下去，他就倒在了桌上，不知说着什么。
她看着那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等其他人都走了，准备关店的时候，他依然趴在桌上。
她带着找零的银子走了过去，然后将银子“哗啦”一声放在了桌上。
这一声将正趴着的他吓得不轻，直接坐了起来，然后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怎么了？”
“我们要关门了，你自己能走回去吗？”
那人又揉了揉眼，这才看清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女人的脸。
他从未这么近距离的见过女人的脸，被这吓得直接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
她见状直接笑了起来。
“这是找你的银子。”
他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的一小堆银子。
她上前蹲在他面前，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还没搞明白吗？我们要关门了，你得走了。”
那人慌慌忙忙的站起来，又因为太急了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他拿起桌上的银子，留下了一枚碎银说道：“多谢姑娘了。”
然后便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她起身看着桌上留下的碎银，一时愣神，然后脸上又浮现出笑意。
这还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