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行之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司皇妃身受皇恩，本该忠心侍君，扶佐皇后，协理六宫。奈何年少轻狂、恃宠而骄，于内未尽全心、陷皇嗣于险境，于外不守宫规、放荼毒于宫人，朕断不能轻饶。”

莫行之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在场诸人，当他看到夜沫脸上泛起的一丝喜色和司袖眼中的一片死灰，忽然体会到一种将众人玩弄于掌股之间的快感。

他顿了顿，拉长声音说：“然则，念司氏累受皇恩，数代为国尽忠；司氏长姊，又于危难时挽救了皇嗣的性命；加之司氏本人年幼，阅世尝浅，偏信其母所言，所惹祸端并非出于有心；更加之，今日朕的皇长子诞生，正该普天同庆，宫中绝不能再见血光。所以，朕决定对其从轻发落。”

“司氏，即日起，降妃为贵人，移出凤来阁，暂居怀月殿，无旨不可外出。司氏生母赵氏，褫夺诰命封号，无旨不可入宫。司氏生父大将军司落严，教女教妻不严，罚俸三月。至于司氏长姊，无过有功，另行封赏吧。”

莫行之这段话说完，在场诸人脸上神色，那叫一个精彩。

最平静的当属司璃了。她刚才已经料到，莫行之必然会放司袖一马，此刻不过是验证了刚刚的判断，所以无悲无喜。只是听到赵氏以后再难进宫，感觉有些开心。毕竟，少了赵氏这个搅屎棍，司袖至少能老实一段时间。

其它宫人们，见司袖一下子连降两级，无不感到后背上寒意森森。

君心难测，刚刚还你侬我侬、柔情蜜意，转瞬间便翻脸无情，这便是君王的爱情！有些自恃年轻貌美的宫人，见了司袖的教训，都觉得自己那攀龙附凤的心亦淡了。

还有些上了年纪的宫人，则觉得皇上如今真是看重皇嗣，为了一个孩子，惩罚了自己的宠妃，也是为了这个孩子，高抬手放过了犯下重罪的宠妃娘家诸人。可见，皇上虽然表面不说，但必然是因为子嗣单薄而深深烦恼着。这个时候如果肚子争气，那么……有些人更加跃跃欲试了。

司袖跪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自己被降位了？被禁足了？赵氏也被夺回了诰命了？这真是天要塌了！但是，稍稍冷静下来一想，特别是想到她以后要住的怀月殿，心中又升起某种微妙的期待。

司袖暗自庆幸，至少，她还没有被打入冷宫，而犯下重罪的赵氏也留得命在。看起来，皇上对她还是有情的！眼前的处置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未来，她还是有的是机会。于是，司袖一个头磕在地上，发自内心地喊道：“臣妾上感天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沫脸上是端庄肃然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母仪天下的悲悯，但是实际上真是狠得心焦牙痒。什么降位、禁足，不过都是欺骗外人的把戏！夜沫身为六宫之主，还不知道怀月殿是什么情况吗？那是整个后宫里，离皇上的寝宫最近的位置，两个院落间更有一个角门相通！

那还是前几朝，有位幼年登基的天子，他的母亲皇太后不放心，为了便于照顾他，才在离前院最近的地方建了一个院落。如今，这司袖住进了怀月殿，那她跟皇上明里暗里，不是更加方便了吗？

还有对司落严和赵氏的处置，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明显要给司袖撑腰，打她们夜氏一夜的脸啊！

夜沫藏在广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涂着蔻丹的长指甲扎进了肉里，一阵阵刺痛，夜沫咬牙忍着，仿佛肉体上的痛苦被抵消心中的怒火一般。脸上，却始终保持着母仪天下的从容神色。

这时，司璃见司袖谢了恩，也随着中规中矩地谢恩。夜沫的眉梢忽然一挑，开口道：“皇上英明，臣妾谨尊皇上圣裁。不过，对于八王妃，臣妾还有一个建议。”

“你说。”

“皇上，想那八王妃，虽然年纪也不大，但为人直爽、处事冷静。这次多亏她见义勇为，救助了王淑妃。臣妾觉得，八王妃与王淑妃和皇长子也是有缘，便想多留她几日，让她再照顾王淑妃和皇长子几天，待他们都平安了，再出宫不迟。”

莫行之看了夜沫一眼，不知道他这位皇后心里打得又是什么算盘？不过，跟处置司袖一事相比，夜沫此刻的提议不过是小事一桩。刚才，自己已经狠狠地折了夜沫和她背后夜氏一族的面子。这个时候，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自然要答应她。这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嘛。

于是，莫行之点了点头，“还是皇后考虑得周到。想那王淑妃柔顺娇怯，与八王妃性格也能相投。那就辛苦八王妃再在宫里盘旋几日吧。”

司璃心中再次警铃大作。她真不明白，为什么夜沫总是喜欢针对她？难道是因为她背后站着的是莫清商？但是，莫行之的兄弟也不只莫清商一个，夜沫、包括夜如意，为什么总要对莫清商另眼相看呢？

司璃心里有事，领旨谢恩的话说得就略迟了些。莫行之道：“八王妃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司璃连忙摇头道：“臣妾只是觉得，照顾王淑妃和皇长子，责任重大。宫中太医自然都是好的。但是臣妾府中的慕容大夫也是医道高手，臣妾在想，要不要跟他讨个方子什么的。”

“哈哈哈，难得你想的周到。看来，你对朕的皇嗣果然是忠心呵护啊！”莫行之高兴地说，“但是，你家那个慕容大夫，擅治的是各种疑难杂症和硬伤外伤。妇科嘛，他不见得行啊。不过，你若不放心，需要的时候也可以给他递个条子，让他进宫来诊病。这个你自主吧。”

司璃心中一喜，她现在怕的就是夜沫有意掐断她与宫外的联系。有了莫行之这句话，她就放心多了。

莫行之见发落的差不多了，想着也该去看看为他莫氏皇族立下大功的王淑妃了，再者，他那小小的皇儿还一直在他怀里抱着，也需要赶快安排好奶母、嬷嬷等事宜。

现在，莫行之可不放心让夜沫来做这些事。他想了想，直接抱起孩子，对司璃说：“走吧，随朕去探视王淑妃。她身体好起来之前的这段日子，就劳你多加照看皇长子吧。”

“谨遵圣命！”司璃这次赶紧响亮地应了。其实，她也有好多话想跟王淑妃好好说说。夜沫和莫行之，倒是无意间，给这宫中秘密最多的两个人，创造了勾连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