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璃只觉得自己在尸山血雨中穿行,每走一步,脚下都是熊熊的业火,每喘一口气,胸中都是滚滚的浓烟。她不禁有些后悔。
莫清商,都怪莫清商!本来,司璃已经站在一个神秘的大门前了。冥冥之中,她知道,只要走过那道大门,她就可以解脱眼前的一切苦难,也许,会回到她原来的那个地方,也有可能,会到达一个更加美好的天堂国度。
可是,就在她一步迈出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额头上,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般,灼得她立足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然后,那道云蒸霞蔚的神秘大门就不见了。司璃只觉得身下的大地突然向下塌陷进去,一阵迷雾扑面而来,她感到强烈的失重感,再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地狱!
这里一定是地狱,到处是凄厉的哭嚎,到处是骇人的嘶喊,空气是灼热的,天空是赤红的,远处彤云翻滚,似乎正掩盖着什么更加可怕的景象。
司璃知道,就在不久前,由于自己不小心,刚才已经给莫清商惹上大麻烦了。如果这一次宫变不能成功,莫清商就一定会死。还有那些追随着他起事的人,估计也都活不下去了。
这可是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命啊!司璃真希望拼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可以救回那些因她而蒙难的人,可以护住莫清商。她一边奋力前行,一边在心中呐喊,一切因果皆因我而起,让我死,放过莫清商和那些无辜的士兵们吧!
不知为什么?这地狱里到处都是尸体,却找不到几个鬼差。司璃满腔心意都无所倾诉。接下来该怎么办?司璃觉得,既然没有人来捉拿自己,那自己就找去阎王殿好了,总得为莫清商和那些拼死冲杀的将士们再搏一搏。
忽然,前面飘过了一阵白雾。白雾散后,一座巨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传说中的阎王殿吗?司璃有些好奇,也不敢怠慢,急忙加快脚步向阎王殿奔去。
那殿上隐约坐着个戴王冠的人,看到司璃奔行而至,有些奇怪地说:“怎么了,怎么没有牛头马面领着,自己就来投胎了?“
我是来投胎的吗?司璃心中有些恍惚,好像想不起自己刚才强烈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了。她想了想,也对,都已经是死人了,当然要去投胎。于是就点了点头。那个戴着王冠坐在王座上的人却笑道,“还没有喝孟婆汤,没有上望乡台,要投胎似乎还早了些。”
司璃有些着急了,就像念书的时候,考试走错了考场般,心里有一种很荒凉的感觉。她鼓起勇气问:“我该去哪里找孟婆?”
上面那个人伸出手,好像是要给司璃指方向,却在下一刻又猛地抽回了手,嘴里吃惊地叫道“妖孽啊妖孽!你顶心处一脉正阳之气蓬勃似火,来这至阴的地方所为何来?快走快走,在人间还有余事未了,混到我地府中来做什么乱?”
正阳之气?余事未了?司璃有些疑惑。她恍惚间记得,莫清商曾经在她的额头上滴落了一滴血泪。难道那就是正阳之气?
阎王的话音刚落,刚刚还悄无一人的大殿中,突然跳出来一群牛头马面的家伙,手里拿着棍棒就要驱赶司璃。司璃有些怒了,探手就摸向自己的衣袋,下一刻又有些犹豫。
这些人都是死人,死人还能中致幻剂的毒吗?刚刚,那个活死人夜沫好像就不怕自己的迷药!
想到这里,司璃好像再一次看到了夜沫那只化成鹰爪般的手,再一次眼睁睁地看到那爪子伸向自己的胸口,一下子就直刺入心房。那种深刻到极致又冰冷到极致的感觉又来了,司璃“啊”的一声惨叫出来,她仍是无法承受这两世为人也没有经历过的痛苦。
“司璃,司璃!”看着一直昏睡在床上毫无声息的司璃突然惊叫出声,莫清商和夜问一左一右同时扑了过去,紧紧握住了司璃的手。司璃的手,依然是僵硬而又冰冷,然后,莫清商却好像从她的掌心处感受到了一点点热气。
“夜前辈,你快来看,司璃,司璃她体内的死气在退散,我的真气,开始在她体内流转了!”莫清商惊喜地说。
夜问早已经探过头来,察看了司璃的眼睑,又抓住司璃的手腕凝神诊视了片刻,松了一口气说,“这孩子,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终于回来了!”
莫清商听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听上去不要那么激动和颤抖,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你,夜前辈,千言万语,千恩万谢,我……”
“你这个孩子可是糊涂了?我用得着你谢?你是司璃的什么人?我又是司璃的什么人?”夜问已经端坐在司璃的身边,一只手抵在她的后背上,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司璃体内输送真气,助她早日醒转。
莫清商的脸似乎更红了,他踌躇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说:“请岳父大人原谅小婿的荒唐,刚才我实在是……”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夜问自嘲地笑了一笑,望着莫清商说:“我这个女儿啊,真是命苦。生下来就不知道亲生的父亲是谁?还没长大又失去了母亲。在后娘的手下艰难地讨生活,人人都说她又痴又蠢。好不容易遇上了你,可你又是一个一直防备着她,还想着要利用她的人。”
“岳父!”莫清商的脸更红了。他向四下看了看,静静侍立在一边的太监宫女们立即心领神会,匆匆施了一礼,便流水般寂静无声地退了下去。
莫清商见四处再无杂人,咬一咬牙,上前两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夜问的面前。
夜问大吃一惊,连忙起身让了开去,只剩下莫清商低头着跪在司璃的床前。
夜问大声说:“使不得,使不得,你现在贵为天子,贵为皇上,你这腿,跪天跪地跪父母,哪里能跪得了老夫?快起来,快起来,这真真是要折煞老夫了!”
莫清商却固执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嘴里说:“朕这一跪,是跪道理,跪良心,也跪司璃。你就当是代司璃受我这一跪,也没有什么当不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