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静忆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来，款步走出地牢。

喻离年见她走了，连忙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抬脚跟上。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黎静忆。

每一步都踩在了黎静忆的影子上。

直到黎静忆回到了清风苑，停下了脚步，他才茫茫然地跟着黎静忆停下。

“有话想问我？”

喻离年恍然回过神来。

黎静忆正姿态随意地坐在石桌上，一只脚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晃荡着。

长夜将尽时的天色最是晦暗——

月已西沉，星子隐没，不见半分天光。

镂着锦云纹饰的华灯悬在院子的四角。

夜风袭来，灯影摇曳。

地面上黎静忆的影子也随之轻晃。

喻离年的心彻底地乱了。

“教主……舒锦堂说的，都是真的吗？”

黎静忆身子微微往后仰，一只手往后撑在石桌上，另一只手则是慢慢探出，触上喻离年被风扬起，朝她靠近的衣袖。

一个用力，就令因心神不稳，导致身形也有些不稳的喻离年直直朝着她倒了下来。

而很快，黎静忆就以巧劲翻身，将喻离年压在了石桌之上。

她半压着身子。

四周的灯火映不到彼此的眼中。

他们此刻只能看到彼此。

黎静忆笑着，手指一寸寸地掠过喻离年的眉眼，最后，在他的唇瓣上停下。

“你指的是哪一件？是我是舒锦堂的女儿，还是我下令让人灭了喻家满门却留下你一个活口的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与平常一般无二，还带着些许讥诮。

鼻息间都是黎静忆身上的暗香，喻离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嗫嚅着唇。

但他忘记了此刻黎静忆的手指正停留在他的唇上，他这样一动，险些就将黎静忆的手指给含进了口中。

黎静忆及时将手指收回。

“喻家……”

喻离年哑着声儿念出这两个字。

黎静忆眸色微沉，脸上的笑意也浅了几分。

“是真的哦。”

一边回答，一边手指往下，按在了他脐下三寸处的关元穴。

喻离年瞬间肌肉绷紧。

而黎静忆已经慢悠悠地滑到了脐下四寸处的中极穴。

和弹琴似的，慢条斯理，还挠人心弦。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恨我用五年的时间布下一个大局，让你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最好是将我凌迟处死，以报喻家一百八十多口人的血海深仇，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还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甚至还待在我身边三年，为我做了那么多违背正道的事。”

黎静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音，都清清楚楚毫无错漏地钻进了喻离年的耳中。

喻离年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震惊？

如黎静忆所说的恨？

对自己杀错了人的懊恼？

不。

都不是。

他这颗如今还在跳动着的心，所宣泄的情感，只有一个——

那就是爱。

虽然这份爱如今已经被许多东西所附着，可这一份感情却始终没有变质。

哪怕知道了这么多不堪的真相，他也还是放不下自己对教主的这份爱。

他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

这份感情从产生时起，便来势汹汹，根本容不得他来做什么反应。

如今更是早已深刻入骨。

就算他们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也割舍不掉这份情。

喻离年想着想着，忍不住地扯了扯嘴角，流露出一抹苍凉的微笑。

黎静忆在这个时候起了身，并拉着喻离年一起站直了身子。

“喻离年，怎么不动手啊？”

黎静忆满眼戏谑。

那模样，比起挑衅，倒更像是对喻离年并不会对自己下手的坚信。

喻离年并不是一个会感情用事的人，但她就是相信喻离年不会对她动手。

何况，喻离年这三年来所有的武功，都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而且她还熟悉所有门派的招式。

喻离年就算真的想对她动手，想要杀她，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并且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反杀。

喻离年被她逼得节节后退，目光却是一直黏在黎静忆的身上，不舍得挪开半分。

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远处似有鸡鸣之声。

而这一声鸡鸣似是将喻离年唤醒。

他踉跄着朝黎静忆的方向迈了一步。

又一步。

最后，在黎静忆略带诧异的眸光中，伸手。

将人拥入怀中。

紧接着，低头。

双唇紧贴。

黎静忆都愣住了。

没能做出反应。

她没想到喻离年会有这种反应，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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