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苴罗侯公子,主公其实早就猜到你们会请兵,只是他猜得是轲比能可汗会请兵趁两败俱伤之际攻打王庭和扶罗韩部,是以特意让我陈其利害,阻止你们,只是没有想到,轲比能可汗竟然遭此劫难,这种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是您可以去辽西找田晏将军,他或许能够帮到您。”
柳毅的话仍然回荡在苴罗侯的耳畔,辽西田晏,就是那扛着田字旗号一直骚扰王庭保护商道的幽州军?苴罗侯一直以为这些兵都是田豫将军的,没想到还有一个田晏将军。
就在轲比能下葬后的第二天,王庭方向突然飞驰来一骑,原来是已经战死的老大人宇文质留给苴罗侯的一封书信。
让苴罗侯感到奇怪的是,宇文质写这封书信的时候,自己的父亲轲比能还活的好好的,他为何要专门写一封书信给自己呢?
待着这样的疑惑,苴罗侯打开了这封宇文质的绝笔:
苴罗侯小大人:
读到此信时,我大概已经为守卫王庭战死了。
宇文质此生,无愧鲜卑,无愧王庭,无愧老单于,能够心无愧疚地战死,对于草原上的儿郎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希望你死时也能有这样的荣光。
战场不必在马背上,杀人也不必用弯刀。
我鲜卑族自大鲜卑山出来之后,所面对的敌人不是别人,只是我们自己。
我们相互攻击,互相杀戮,只是为了争夺谁能够当上马鹿群的首领,然后得到有限的水草,带领儿郎们去掠夺中原汉人的粮财。
这似乎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就快要成为我们的一种传统了。和连单于想要整理三部兵犯幽州,扶罗韩想要当单于,也不过是因为可以带领更多的人抢来更多的东西去享受。
只是这种传统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示意毫无理由的帮助,你口中的那位李云义李使君更是如此。
他能够年纪轻轻豪取中原四州之地,还能够让治下的百姓都过上好生活,所为的不过是有更多的资源,去帮助他打下更多的江山。
他与你们做生意,看起来是在帮你们赚钱,他得到富裕的牛羊,可是长此以往,这草原上就没有人再愿意养马拿刀了,因为安安稳稳地蓄养牛羊,就能够得到比掠夺来得更多的钱财。
鲜卑儿郎们不愿意打仗,这听起来似乎十分可怕,但是仔细一想,这真的就是一件坏事吗?
我们是一群马鹿,而不是草原上奔袭的野狼,我们想要的是丰腴的水草,而非鲜血和杀戮。
我们屡屡地攻击关内,渴求的已经不单单是中原关内那丰饶的土地和物产了,还有那种有人保护,可以安稳作息的生活。
你去过关内,应该看得出来,我们与汉人最大的区别,是他们都可以住在固定的房子里,有着一块地,可以耕作,可以游逛,但总有一块能够落脚安身的地方。而我们住在草原的帐篷里,帐篷会随着季节搬来搬去,我们骑着马,居无定所。
似乎马鹿将我们的先祖驮出大鲜卑山,来到这片草原之后,我们就注定了要过这样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让我们难以富足,也难以安稳。
李云义是有他的目的,可是他也给你们,乃至整个鲜卑族人都指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那就是融入到他们中去,成为他们的一部分,让我们这些草原上的儿郎,也能在纵马驰骋过后,心里有一块落脚安身的地方。
漂泊和游荡让我们有了独特的草原的气息,但是也让我们心里难以有踏实的安全感。
这话并非我所言,而是檀石槐老单于所语,他毕生的愿望,就是看到鲜卑草原上的族人,都能有一颗安定的心,有一个安稳的家。
苴罗侯,如果草原上满是牛羊而不见了战马弯刀,却能够让族人过上好日子的话,对于族人来说并非是一件坏事。
我想檀石槐老单于还有我,在天上看到这个景象,也会感觉到欣慰吧。
苴罗侯小大人,我死之后,王庭若是更加过分,和连若是更加为非作歹,你尽可起兵诛之,檀石槐老单于弥留之际曾经叮嘱过我,如果和连有做任何损害族人利益的事情,就将他推翻,可是他毕竟是老单于的骨血,我又如何忍心?
这个任务就放在你的身上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和老单于一样的光彩,我想你一定可以实现老单于的愿望,让我们的族人安宁地生活下去,即使,我们鲜卑族换一个方式存在,也未尝不可。
宇文质绝笔。
草原的夜风有些微寒,苴罗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马背上十分颠簸,但是他的目光却如同穹顶上的星辰一般坚定。
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思去做那些带领族人和谐安稳之类的事情,他的脑子很乱,唯一理清楚的,便是两个字:复仇。
既然宇文质老大人在信中准许了他发兵王庭,那么杀父之仇便不能不报,只是他苴罗侯部的兵力实在有限,轲比能当日跟田豫吹嘘自己有多少精骑兵马,实际上满打满算,他辽西部族的兵马也不过七千人。
七千人,就算要对付已经受创的王庭也不能十拿九稳,更何况他准备在为父报仇之后,还不能放过扶罗韩这个导致宇文质身死的人。
扶罗韩不能不除,宇文质的仇要报,鲜卑草原也要统一,宇文质的信中有一句话触动了他:我们是一群马鹿。
马鹿群中必然需要一个首领,而这个首领,和连已经没有资格去当了,扶罗韩更没有资格去当,只有马路群中有了一个可以带领大家找到丰腴水草的首领,马路群才不至于覆灭在凶猛的野兽口中。
苴罗侯只能借兵,找汉人借兵,找李云义借兵,找一直保护着商道的幽州军借兵。
二百飞骑直奔幽州辽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