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自她去实习后，像是被上了发条，井然有序地运行着。做毕设、陪棉花糖、等她回家……三言两语便可概括的琐碎日常，便是我一天的全部。
两周时间就这样过去，宋歌订婚的日子也确定了：5月2日。
“这是什么黄道吉日吗？”我问着视频那头的宋歌，尝了尝刚榨的混合果汁，还可以，等语绯下班回来给她榨一杯。
“不是，只是因为五一放假。”
“哦……”真是个朴素的理由。
“对了，爸妈昨天帮我订了一套房。”
“蛤？”我打了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京市房子那么贵，他们是发财了吗？”
“没有，爸妈找大伯借了点，替我付了首付。”宋歌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办法，我没多少积蓄，只能靠他们。买房子这个事，是有点着急了，但咱妈觉得男方还是要有房子，面子上好看些。”
面子……她真在意面子。
“每个月要还多少？”
“一万九。”
听到这个数字，我想都不用想，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有些替他担心，“还得了吗？”
“你哥我现在一个月工资两万一，够还。不过还完就没剩多少钱了。”他没有苦恼，反倒得意地笑了笑，“好在我是有老婆的人，她可以养我。”
我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嫂子呢？”
“她今天没过来。”宋歌低头看了眼手表，继续道:“不跟你说了，会晤到此结束，哥要换衣服出门了，带爸妈去吃饭。”
“好。”
“钱还有吗？给你打点？”
“不用，我还有。”
“你……那个……”宋歌支支吾吾问不出口，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帮他说:“你是想问我没跟爸妈要钱，是不是在花语绯的钱吗？”
“不是……就……”他每次说谎都不敢看我，眼睛一直往旁边瞟，半晌后才吭声，“是。”
“我有花她的。”我放下杯子，大方承认，“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钱方面是说不清的。吃穿用度上的开销有时候她付有时候我付，不过大部分是她承担。”
宋歌沉默了，同他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小桉，你和妈还不……”话还没说全，那边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来了！”宋歌喊了一声，回过头对我说：“你照顾好自己，机票我会帮你买，你不用管。”
“哥，订……”订婚宴我可以不去吗？我是想这么说的。最后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挂了电话，我盯着日期看了许久，还有不到两个月，还有机会反悔。
“嗷嗷！”
听到棉花糖在叫，我瞥了眼时钟，反应过来该带它去散步了。收拾了下心情，给黎语绯发消息:[宝宝，我刚跟我哥视频完，现在带棉花糖出去溜达~]
汇报完行程，我将果汁一饮而尽。本想洗个杯子再走，却发现小家伙已经叼着它的牵引绳跑到了我面前，肉眼可见的兴致高涨，是有多迫不及待？
“嗷嗷！”
“好好好，别催了，走吧。”
相较于清晨和晚上，棉花糖更喜欢黄昏，但我不喜欢。可作为一名铲屎官，我的喜恶哪里重要？绕着花园走了几圈，我解开牵引绳，放任它出去撒欢奔跑，自己则是坐在长椅上发呆。
此刻的天色正值日落西山，道旁的街灯还未亮起，不远处的楼房安静地蛰伏在光与影的纠缠里，和那天的场景相像，叫我很难不想起季莱之。想起那天玻璃上的影子，想起背后那声巨大的闷响，像是西瓜从高处碎落在了地上。
全颅崩裂，瞬间死亡……自杀，警方是这么认定的。
一个人会选择自杀，况且还是以跳楼这样决绝的方式，在我看来，绝不会是一时兴起。她该有多绝望，才会不留给自己一丁点生的希望。但凡有半步的犹豫，都不会有纵身一跃的悲凉。
她是不是想了很久？是不是挣扎了很久？每每想到这儿，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有关于她的片段，内心又萌生出愧疚感，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晚发现她任何的异样……
“辞桉谢谢你，我很高兴能把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
“像我这种不敢公开的，叫深柜”，说完她笑着流下泪来，“不过现在我分手了，以后就不是同性恋了。我会跟过去告别，往后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可是季莱之，你没有……
我攥紧了手，头又开始疼起来，周遭的风声像是被压在水里，听起来模糊而不真切。我长长吐了口气，缓慢调整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声音变得愈发清晰，不适感才渐渐消失。
“小恶霸”，我抬头喊了一嗓子，却没见到它的踪影。我心下奇怪，环视了一圈，站起身又喊了几遍，突然听见它的叫声，好凶。这让我慌了神，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撒腿狂奔，转过花坛，我终于看到它，心反而被揪得更紧。
它竟然在跟一只大狗对峙。
“棉花糖！安静！”
我迅速跑了过去。棉花糖见我过来，气焰更加嚣张，捣腾着它的小短腿凑到人家古牧跟前叫唤，没两下，敢张嘴冲人家大狗的腿咬过去。
“喂！你干嘛！”
“汪汪！”
“嗷嗷嗷！”
“汪！”
“嗷嗷嗷嗷嗷！”
“滚开！”古牧的主人也冲了过来，吼退了棉花糖。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将棉花糖抱起，按在怀里，“对不起！没伤着你家狗吧！”
古牧的主人早就蹲在地上检查它的腿，片刻后，扶了扶眼镜，臭着张脸起身瞪我，“你家狗胆子好大，见到大狗都不怕。”
“是……”我赔笑道:“不好意思，它是……比较大胆……”
“嗷嗷！”
“安静。”我硬扭过小家伙的脑袋，它呼呼地大声喘气，不停扭动身体，故意不让我好好抱，做错事还如此嚣张，也是没谁了。
“比熊脑子比较不好使，你要好好教教。”
我正想弯腰道歉，听到那人的话后立马顿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家狗的脑子怕是有病，要带去看看。”
你他妈才脑子有病！
我差点脱口而出，还好我忍住了，皮笑肉不笑道:“没咬伤就好，你这只古代牧羊犬很漂亮，多大了？”
“嗷！”
没你漂亮，别叫了。我摸了摸它的头，棉花糖乖了。
女生面色柔和了一些，回答我：“3岁。”
“哦，好拉风啊，遛狗还是应该牵这么大的。”这只狗这么大，她抓得住吗？狗遛人还差不多，哼。
“也没有很拉风啦”，女生得意地勾了勾唇，“就是会有很多人想要合影。”
“哦……”谁想合影？人呢？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不走心地夸了几句，便抱着棉花糖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你怎么想的？”蹲在自家楼下，我朝小家伙摆出一脸凶相，厉声教育它:“你看看你多大？它多大？”
棉花糖却跟只无事狗似的，一个劲地冲我摇尾巴。
“还笑？我要是你，我都没好意思笑。你说你到底哪来的胆子？看到怪兽不躲还往上冲……”
说道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为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我打算对它实行恐吓。
“嗷嗷嗷！”
“坐好。”小家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这么兴奋，撒腿就想跑，被我一把逮住，“你下次再敢冲别家大狗乱叫，我就打你。”说着我扬起一只手，“看见没，这是巴掌，下次你再犯，就会落在你的脸上。”
“谁脸上？”话音未落，我的手被牵住，还没回头我已经心花怒放，“你回来……”我喊着猛然起身，却愣住了，登时没了心情，“你怎么来了？”
“宋辞桉。”
哼，我收起不满，面无表情地朝她身旁的男生点点头，“你好。”
林璟何对我笑了笑，“辞桉，好久不见。”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
“学长，我上去拿书，要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下。”
“好。”
我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嗷嗷嗷！
“嗷嗷嗷！”
嗯？谁帮我叫了。
“喂！”见棉花糖扑了上去，我一把将它抓住。妈的我怎么就这么手疾眼快？悔恨！
“不好意思学长，吓到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就是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哈？没反应过来，别睁眼说瞎话啊，你刚才可是飞快往后躲了两步。
“走吧宝宝！”我故意大声喊黎语绯，拉过她的手，对林璟何说：“林璟何，书一会儿我给你送下来。”
“……谢谢。”他看了一眼我们十指相扣的手，脸色难看了几分，“要不……语绯，你明天给我也行，明天早上查完房，我去找你。”
“不要，就今……”黎语绯用力拽了我一下，我住了嘴。
“好，明天给你，学长慢走。”
“拜拜。”
……
一路上我窝着火，忍到进家门才发作，“他不是在其他医院吗？为什么来市附院？”
“不知道。”
“他要借什么书？”
“外科的书。”黎语绯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我紧随其后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秘籍，他找别人借不行吗？你不用看吗？”
黎语绯摇摇头，喝了小半杯，回答我：“我最近不看，而且学长说很快就还。”
很快还？我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好手段，这一借一还，再找些理由，可以见好几次了。
“我不喜欢他找你，离他远一点。”
“你又这样。”黎语绯展颜一笑，伸手戳了戳我的嘴角，“笑起来好看，别多想，我去洗澡。”话毕，她转身走了。
我自闭了。
待卧室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我才开始准备晚餐。
“唉……”我唉声叹气。想要她黏我、缠我，在意我的私心，可黎语绯不会，怕是永远不会。
是因为我不够好吗？不够有吸引力？还是因为她太理智？
对，她太理智。
“唉……”伴着又一声叹息，我加快了切菜的速度，胡萝卜切丝炒鸡蛋吧，她喜欢。
“宋辞桉。”
“诶！”听见她喊我，我迅速洗了一遍手，提步回屋，八成忘拿浴巾了。
“拿浴巾吗？”
“是，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