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法，但战斗不犯。

杀人和战斗有什么区别？其实不过是乱世法则，强者为尊，杀了人就要当心被复仇，这些，都是不管的。

命，多贱啊。

对机器人来说，人类不过一堆血肉，对人类来说，机器人不过一堆零件，异曲却同工。

道森收回插在构造体身上的刀，用力一抽，拽掉了一只胳膊，他把带着电弧的金属臂膀丢在地上，回头看向身后的伙伴。

“不是说就在这儿吗？怎么全是构造体？没一个人类。”

栗色头发的人踩在已经被斩杀的构造体头上碾了碾，一脚把掉在地上的头踢出去，“莫非是这些构造体说了谎？”

构造体的头颅咔咔嗒嗒撞到其它构造体身上，露出标了序号的耳朵，上面的漆快掉了，模模糊糊看出来四位数，1019。

“不太可能。”道森说，他指指一个方向，“这些都是被那边抛弃的残次品，只能做些小事，智商不高，更何况……”

他顿了一下，“这次的情报是泽荣传回来的，不可能有错。”

“泽荣大人？”栗色头发一愣，怪不得这人巴巴地跑过来，一个改造人何必劳烦他大驾，原来是泽荣下达的命令。

道森的金发落在胸前，他抬起头，“再找找，应该不会跑远。”

“按照泽荣意识体提供的坐标来看，应该就在这附近。”道森左右看了一眼，叫起蹲在不远处摆弄构造体身体的栗发男人，“走吧。”

辛德把捏着构造体皮肤的手抬起来拍拍，按着膝盖站了起来，“是。”

很明显，辛德是一个人类，而道森，是一个金发贵族，还是隶属于顶端统治组织，王族级别的那种。

辛德跟在道森身后，一点点想着他得到的情报。

一个月之前，泽荣就调度了他，让他全权听从道森的命令，依照他的猜测，泽荣应该是分割了意识体进行战况打探。

虽说人类不足为惧，但能创造出ai的人类却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当初人类对ai掉以轻心，控制社会的ai作为最大的受益者，牢记着这个道理。

为了完全瞒过人类的探查，意识体碎片是感受不到主体的，但主体却可以接收碎片的所见所闻，道森说，这两天泽荣的状况有些奇怪。

明明制定好了计划即将行动，却在最关键的时刻里，连续三天没有任何信号情报传回来，数据波动甚至出现了奇怪的熵值。

不得不说，这让人很在意。

如同智能ai提防人类，人类为了躲避智能电脑的追踪，更是谨慎。

一切都是亲自动手，连数据都是靠人工手动运算出来的，所有被网络和电力覆盖的地方，他们都避免谈论，只用特殊的符号和手势来交流。

被智能ai控制的所有科技都派不上用场，精英阶层完全不了解人类新研发的构造体。

这次打探，是一场冒险。

一旦泽荣被发现，身为精英阶层枢纽的他出了事，统治阶层无异会被撼动。

道森特地亲自跑一趟，外部打着探寻人类新型构造体改造人的旗号，降低潜伏在暗处的人类的关注度，实际上是为了回收泽荣的意识体，避免节外生枝。

但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辛德看着那个外表明显是构造体的人被逼到墙角，扫了一眼他的编码，0967。

此时0967完全怒视着辛德和道森，强烈的恨意和愤怒几乎冲击着面颊，这不是一个低产能构造体所能拥有的，或者说，就算是高级别构造体，情感也不会如此强烈。

很明显，0967是个人类改造体。

“呵，人类还真是喜欢搞这些东西。”道森居高临下，像看着一只蝼蚁，充满了厌恶，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捏着0967的下巴来回看，“还有生殖能力吗？”

辛德看着道森的动作，微微皱了下眉。

道森是出了名的配种狂魔，痴心于培养新型生物，现在道森看着0967的眼神，就像是他看着自己实验室里那些品种生物，一只用来配种的种马。

辛德开口叫他，“道森大人。”

道森松开手，“若是放在平时，我或许还有兴趣，可惜了，带不回去。”

0967已经没了力气，他虽然是改造的构造体，但却是半成品，身体大部分还是人类，巨大的冲击将他身上的金属外壳震碎了嵌进骨头里，尖锐的疼痛刺得他浑身发颤，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面前的贵族。

道森接收到0967的眼神，“哦？还真是不一样，靠近边境的人类。”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下辛德低眉顺眼的样子，“需要好好调·教。”

他把手放在0967头顶，“连接。”

0967猛地惨叫起来，辛德警惕着四周，没有去看，他知道，道森是在侵入0967的数据库和大脑，人类改造体没有意识海，但一样可以洗脑。

几分钟后，0967瘫倒在地上，双眼涣散，道森看着自己的手掌，“意料之中，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人类的改造……不怎么令人惊喜啊。”

“道森大人，泽荣大人的意识体正在前往我们发布的战斗地点。”辛德眼中闪过一串0和1，发出了一张地图。

浅蓝色的路线投影在空中，一个红点正在不断靠近一个金色的路标。

道森把手套摘下来丢在地上，换上另外一副，突然，他的动作一顿，看向一侧斜靠在墙上的厚木板。

辛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一只老鼠。”道森收回视线，“走吧。”

辛德说，“是。”

*

银灯是被嘈杂吵醒的，他静静地盯着房顶，一双眼睛黑谙谙的，但若在光下凑近了，就会发现里面宛若夜幕般的幽蓝。

像是硬生生被挖出来了一部分，他的脑子很空，什么也没有，只有平和与宁静，心无波澜。

他抬手按上胸口，这里，也是空荡荡的，像是空有躯壳，意识还在世界之外。

门外不断有声音传进来，甚至有人开始敲门，有一种誓不罢休的强势。

银灯按着床起来，整个人飘飘忽忽的，等他双脚落地踉跄着往前扑在衣柜上，把柜子推得晃荡一下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有只腿是僵的，不听使唤。

房间不大，柜子上堆着许多东西，银灯这么一撞，放在上面的一个瓶子歪扭了两下，终于失去平衡，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里面泡着的汁液溅了一地，还有几滴落在银灯光裸的脚趾上，有些疼，看起来像是带有腐蚀性的酸。

银灯抬起那只没有知觉的腿，就势倚在米黄色的柜子边，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嗵！

门被剧烈地撞击了一下，木头材质的门颤动着，好像要破裂开来。

在外部混乱的声音下，玻璃瓶子打碎的声音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混乱很快远去了，银灯躲过地上的碎片，看了半天才知道怎么开，刚扳动门锁，门就仰敞着往里开，倒进来一具躯体。

银灯一愣，抬头往外走才发现，到处都是破碎的金属碎片，就像一个机器人回收场，破损的机器人躺了一地，碎了一地。

“哎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惊慌的声音传过来，银灯转头，正好对上从小巷子里退出来的大汉。

大汉看见银灯明显地一愣，似乎没想到这里还会有活口，随即注意到银灯的护耳，指着银灯，“你，你你你……你是奴隶？”

他又看了看，觉得那型号好像没见过，再加上银灯面无表情的模样，狐疑道，“莫非是宠物？”

不论是奴隶还是宠物，没有一个词是好的。

银灯歪了一下头，眯起了眼。

那人并没有察觉到，只是喊着两个人，“喂！快来，这个是不是！你们快来看！”

死的都是构造体，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天都有人死去，只要不是他们，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另外两个人很快跑过来，同样看着银灯愣了一下，其中那个说看过投影的人盯着银灯，缓慢地摇了摇头，小胡子一颤一颤，“不是，那个没这个好看。”

“什么？”

那个没这个好看！

“什么意思？他不是奴隶？”另外一个寸头哥显然有些不太相信，大声问道。

“他当然不是！”看过投影的小胡子最先冷静下来，“你们两个好好看看，他是个杂种！”

在这颗星球上，人类失势后，便由智能电脑控制了社会，他以图灵为名，嘲讽着用图灵测试来判断他们意识的人类。

图灵是最强大的智能电脑，甚至可以说他无处不在，他通过基因操作机械制造出一批精英团体管理城市，控制社会，形成特殊的等级。

精英比普通人更高大，更强壮，更聪明，更像人类，是机器人中的佼佼者，除了无法生殖繁衍，并且极少产生感情之外，一眼看过去，就是个人类。

机械可以设定程序，肉·体可以控制基因，图灵作为社会的秩序，制定了严格的等级制度，认为等级应该一眼就能被看出来，按照外表瞳色和自然发色分为五个等级。

自上而下为金发，红发、银发、棕发、黑发，其中以闪耀迷人，宛若天使的白肤金发碧眼最为尊贵。

智能ai厌恶极了黑色，规定所有机器人都不可拥有黑发，因此黑发这一阶层只有人类，精英阶层的衣袍都是大片的白，如同羽衣，真的像是天使一样的打扮。

而生活在城市外围、社会底层的人类连身份登记都没有，没有身份登记的人类被统称为杂种，他们连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看过来，就像是图灵自诩为神明，自封为上帝，创造出一批天使来拱卫自己，天使个个俊美异常，美丽而强大。

再看黑发的人类，就像是堕落的撒旦，天堂的对立，一个是纸醉金迷、奢侈享乐的不夜城，一个是生活艰难、混乱黑暗的贫民窟，天上地下不过如此。

“卖到拉努瓦尔。”

大汉和寸头一愣，只见小胡子的眼睛闪着精光，满满的贪婪，“那可是一大笔钱，虽说杂种不配当宠物，也不配当奴隶，可外星际不管这些，只要好好训练一番，外表美丽，他们就会买。”

听到这儿，大汉和寸头也有些兴奋了，他们知道，外星际对人类玩具很感兴趣，几乎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而那些外星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找奴隶却碰上了这样的好货色，他们要发了。

银灯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谈话，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些人，是人贩子。

小胡子和大汉已经拿出了武器，寸头把随身携带的手铐掏了出来，丝毫没有想过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

美丽的人大多柔弱，更何况是一个美丽的人类，在这个放任本性与原始欲·望的地方，他只会更加柔弱，美丽会让他在这个星球步履维艰。

在他们看来，银灯这个样子，身形纤长，面相看起来也不大，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还戴着耳饰，很大可能是从哪个口味奇特的贵族手里跑出来的，没什么攻击力。

银灯站在那里，看着小胡子袭过来，长袖挥舞打在小胡子脸前，小胡子愣了一瞬，随即愤怒起来，“找死！”

银灯侧身躲过小胡子挥舞过来的电击棒，看着自己的手掌，应该不会是这样的效果才对，应该……应该怎么？

在他恍神的一瞬，大汉已经从另一面袭了过来，电流织成的光剑刺在身上，银灯麻了一瞬，身体有些瘫软，他按着地，莫名地对这种浑身不听使唤的感觉恐惧又愤怒。

好像不久以前，就是因为这种类似的感觉，让他遭受了重创。

心情，不太好了。

他站起来，又是一道电击。

小胡子看着电流捅进银灯的身体，人却一动不动，愣了。

他抬头，正好对上银灯堪称冷漠的目光，那个美丽的人看着他，像看着路边一颗令人厌恶的杂草。

小胡子的手腕被银灯握着，电击棒已经掉在了地上，大汉见状，看了看手里的电击棒，把东西丢在地上，从身后拿出一把光刃来。

银灯拉着小胡子挡在身前转了个身，伸手按住大汉握着光刃的手，一脚踢在大汉肚子上，大汉被踹飞在墙壁上，又滑下来。

寸头看着瞬间变化的战局，大汉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口中都是血沫，小胡子的背上还插着光刃，一大片殷殷血迹，简直惨不忍睹。

他往后退了两步，对踢飞出二百多斤大汉的事情完全接受不来，他看向银灯露出一点的洁白脚趾，咽了一下口水，这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力量？这个人不是人类！绝对不是！

他把身上摸了一个遍，最后掏出来一把麻·醉·枪来。

他们这些人身上带着的都是些不伤人的武器，为了保证奴隶身上没有伤口，大多是导致昏厥的。

那把光刃是大汉刚摸来的，还没捂热，却成了最能派上用场的武器。

寸头扳着枪，颤着手扣了好几下，才砰得打出去一枪。

小胡子挡在银灯面前，那一枪直接射在他的脊椎骨上，他痉挛了几下，失去了意识。

寸头简直要哭出来，他摸着腰间备用的麻醉弹，银灯已经丢开小胡子，一只脚往后撤，身体拱起来，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寸头，像一只形状优美，蓄势待发的豹。

寸头惊恐地抬起枪，不断地扣着早就没了弹药的扳机，“别过来，你别过来！”

下一瞬眼前就是银灯放大的脸，寸头恐惧地睁大眼，手里的枪挥舞着，乱无章法。

银灯躲过挥过来的枪，皱了眉，抬脚踢掉那把枪，再回旋，一脚踢中寸头侧脑，寸头同样斜扑出去，一击便昏厥了。

“呀！”

嗯？银灯抬头，只见寸头头部倒向的地方是一块旧木板，他的脸正对着那道缝隙，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银灯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抬手从昏厥的小胡子身上拔出光刃，像游戏里一样的电击流形成光剑，他掂了掂，不太顺手，不过，聊胜于无了。

他握着光刃慢慢走近，一只手放在木板上，像举着匕首一样抬起光剑，猛地掀开木板的同时抬手就要将光剑落下去。

“啊——”

“住手！”

银灯一凛，瞳孔猛缩，手里的光剑匆忙挽了剑花，反转方向向身后横劈过去。

“乌索！”

光影重合，剑停在黑发男人的脖子前，剑锋已经微微刺破了他的皮肤，他抬起手制止身后抬起枪支的同伴，看着银灯，眼睛亮极了。

这时银灯才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个人，他看向面前的黑发男人，刚才的住手就是他喊的。

后面几个人面面相窥，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几个人，对现在黑发男人的境况有些担心。

一个咖啡长发的女孩儿随即抬脚打算走过去，身边的人拉了她一下，摇了摇头，做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女孩只能停下来，担忧地看着两个人。

乌索微微后仰，举着双手做投降姿势，小心地往后退，“我们没有恶意。”

见银灯没有太大反应，他指了指银灯身后，“我们是来找她的。”

银灯没有往后看，就在那几个人快要按捺不住时，终于垂下了剑，见男人没事，几个人相互交流眼神，松了一口气。

“妮娜。”黑发男人叫道。

咖啡长发的女孩不耐烦道，“哦。”

木板下是一个女孩子，她容貌昳丽，却衣不蔽体，只遮住了重点部位，她的脖子上戴着项圈，眼睛湿漉漉的，我见犹怜。

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藏在木板后的女人，“哝，穿上吧。”

乌索盯着银灯，他的笑容亲和，试探道，“你好，我是乌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