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结束,除了雷战叽叽喳喳,其他人一夜无话。
栾安平学过些医术,毕竟那位师父仙号“一叶知秋”,世人谓“天上事情知晓一半,地上的事情他全知道”。
虽说有些夸张,不过博采众家之长,诸道皆有涉猎倒是不假。
替诸位将军看过了伤,对修玄之人倒都不是什么大伤,除雷战可能有内伤之外,其余断骨之伤,都可自愈。
栾安平彻夜没睡,其他人也都无心睡眠,今日之事,九死一生,谁也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危险。
第二日一早,司徒风过来递了封信,落满尘灰,看上去夜不深时便已经写下,装笑说道:
“若有不测,希望小将军替我将此信交给我女儿。”
栾安平沉默的点了点头,看了看上面认真娟秀的“司徒月亲启”,拂去信封上的灰尘,封面上几片水滴初干的痕迹,想来是抱着亡者的身份给刚出世的女儿写信,不能自已。
轻轻放到胸口衣服的内袋,若司徒风真遭不测,此信重如千斤。
雷战正收东西,听了个清楚,大咧咧道:
“司徒风,你可真不是个东西,还活着呢,就想死的事儿了!欺负俺雷战不会写字是吧,俺…俺也想给俺老娘写封信呢!”
栾安平问司徒风要了纸笔,走到雷战身旁,轻声说道:
“雷将军,你想说啥,你就说吧,我替你写。”
雷战听了满心欢喜,喜笑颜开道:
“好!还是俺的小将军心疼俺,那俺说,你就写。”
支支吾吾比划了半天,雷战说道:
“想好了,来,小将军,你写。”
“你说!”
“封皮上学司徒风那老贼的,你写俺老娘亲启。”
“然后,内容你写,嗯……”雷战想了半晌,
“写,老娘!俺雷战死了,就不回来了!后院里粪桶旁边有块新土,俺把银子都埋在那,那地方不招贼!俺本来准备给您老讨个女的,生个小的,俺死了,就不生了。你把银子给隔壁大鹏哥一半,让他养你,他人好,不耍心眼子,你全可以信他。另外的银子记得给俺花点,多买点纸钱烧烧,让俺在那场子也阔绰一把,其余的钱攒着,人活着总得碰上这病那病的,留点银子好看病,没了。”
栾安平听了雷战的话,良久没有下笔。
雷战笑道:
“咋了,小将军,咋不写了,俺雷战没啥子文化,这写的不好吗?”
栾安平悬在纸上执笔的手微微颤抖,装出笑意的说道:
“写得好!写得……很好啊,没想到雷将军能写得那么好!”
雷战像极了个被夸奖的孩子,害羞的摸了摸后脑勺:
“俺知道,俺知道,王爷也说俺要不是小时候没钱念书,现在肯定是个大文豪!”
众人听着他略微幼稚的话语,却没一个人在笑。
环顾四周,栾安平大声问道:
“可还有……还有书信?”话到后半截,劲却虚了下去。
侯将军只道:
“我儿已经长大,老夫若去了,也无忧,小将军不必担心。”
另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孙姓将军也摆了摆手。
“你自己不写吗?”顾南枝问道。
“王爷都躺在那儿呢,我还能给谁写?”栾安平淡淡道。
一手持纸,一手持笔,栾安平替雷战写下家书,将信一字不易的写好,连“没了”两字也写在其中,他当真舍不得改!
将信又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前内袋中,顾南枝也招呼大家行动起来。
一路上愁眉紧皱,栾安平不再似刚解南漠谜题时轻松,除了司徒风,雷战的信惹人感伤,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一个他不希望看见的变数!
……
接下来一日倒是没碰上凶险,遇到的漠鬼远不如在“楚江墓”旁遇见的厉害。
打退了几波,又用“阴极而阳”的方式躲避了几波,倒满打满算走了整整一日。
向晚,见夜暮降临,众人又点燃篝火,休息下来。
“‘楚江墓’应该是南漠中心,这么说来,明天再走大半日,便能出去了!”
顾南枝见栾安平提起那恐怖的“楚江墓”,也后怕的说道:
“想不到这南漠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地方!这楚江也是厉害,以南漠为墓,四时准备侵入南漠的中原兵士为仆,反过来替他镇守南漠,真是枭雄!”
“之前还是错估了这天仙阵法的厉害,也低估了这位南楚开国帝王的凶狠。”栾安平道,心底还是对自己的失误有些芥蒂。
“不过设身处地,我们看见的是他的凶狠,楚人看到的是楚江以奇宝化墓,永世镇守南楚的伟岸。”
“确实如此,若几十万兵士侵入南漠,人马混杂下,绝无可能达到‘阴阳鱼’的效果,死在南漠中的人都化作旱魃,以战养战下,靠人数是绝对赢不了旱魃大军的,这样一来,大举入侵便全然做不到了。这也无怪南楚自分封之后,屹立中原四朝而不倒,‘外患’被这位开国帝王完全化解了,只要这天仙之墓仍矗立在南漠一日,楚国便仍可偏安一隅。”
“真的是奇人啊!生而立一国,死亦守国门,护南楚百姓百代而无忧,虽说险些葬于他手,但每每想到他的所做所为,都无愧于“仙人”二字。”
栾安平点点头,又去看了看王爷的情况,回来对众人道:
“诸位将军早些休息吧,若无差错,明日便可以走出去了!”
顾南枝取了水袋,饮了口水,询问了一句:
“若明日出去了,怎么救治王爷,需要向京城禀告此事吗?还是你去寻你师父,让那位救王爷性命?”
反应了良久,栾安平还是决定说出来:
“若在大栾,可去寻我师父,他可救治父王。”
“好吧,我也觉得若先回京反倒不太妥当,此事恐怕和大栾朝堂也脱不开联系,你早些睡吧,明日还不知有没有其他变故呢。”
交代完了,顾南枝再去饮那袋中水,只是水到嘴边,却突然脸色煞白,有些慌乱的问道:
“你什么意思?”
栾安平一脸苦笑,此事倒还是不说出来的好,说出来,成了真的,那就真罪莫大焉了。
但第二日午后,当他看见远处层峦叠嶂,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时,栾安平的脸立时垮了下来。
他最最不想看见的变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