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丘边界，目送苏辰一行人离去，花霁语怅然若失。

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总是有些差距。她不讨厌苏辰，又和苏辰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其实花霁语多少有些认命。

以前对苏辰，她就是当朋友来看待，可如今她做不到了。

如果秦逸龙能多坚持一下，也许她也不会这般认命。

可惜，终究走到了这一步，错过了就是一生。

涂山清清见花霁语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安慰道：“好了乖女儿，他还会回来的，你们小两口的日子还长着呢。”

花霁语微微一笑，说道：“娘，我没事。”是啊，日子还有那么长，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始终遇不到她所中意的另一半，就挂着个夫妻的名分和苏辰过一辈子似乎也不赖。

只是……

她也不知道只是些什么。

……

狐王赠送的东西，苏辰还是厚着脸皮收下了，紫云仙甲、金身丹和仙元丹对他有很大用处，禁欲花也能助他修行，再说了花霁语没反对，狐王又这般热情，苏辰实在拒绝不了。

离开青丘之后，原青天先把秦逸龙和萧蕊儿送去了雍州边界，让他们自行回师门，然后又回到涂山城，带苏辰继续南下。

临别前，秦逸龙拍着苏辰的肩说道：“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学我。”

苏辰理解他的意思，又想到花霁语说过的那些话，苏辰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再次和原青天汇合后，一老一少便继续南下蜀州了。

当今九州分为四国，占据雍、冀、青三州的北夏，占据梁、豫、徐三州的商国，占据荆、扬两州的南楚和占据蜀州的西蜀。

蜀州四面环山，北有蜀山一系，西与南被十万大山所围，东边则是昆古山脉，四面的大山各有各的险峻，致使出蜀入蜀都困难重重，因此蜀州常常能自成一国。蜀州之外的诸国，除非国力鼎盛到极致，几乎不会染指蜀州。

因为征蜀所付出的代价，往往高于所带来的价值，历史上也不乏因征蜀州而拖垮了整个国家的例子。

光是翻越蜀山和昆古山脉，一支百万人的军队都会出现巨大的非战斗减员，而且后勤补给也相当困难，入蜀的军队往往会面临粮草短缺这个问题。

蜀州无粮么？自然不是，蜀州虽四面环山，但境内却有着一片广袤的平原，耕地无数，兼之气候宜人，历来战事也少，因而储粮丰富。即便是饥荒之年，蜀州大地上也很少出现饿殍遍野的情况。

因坐落着九大圣城之一的天府城，因此这个平原被称之为“天府平原”，蜀州又有着“天府之国”的别称。

军队征战若面临缺粮的问题，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以战养战”，但这样做易失人心，即便打下土地，也存在着很大的隐患，非王道所求。而且攻城略地，除非是实力相差悬殊，否则入侵的一方将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加上蜀州偏远，不便管理，因此蜀州倒是常年和平。

这是凡尘之中的蜀州，在修界，蜀州又有所不同。

蜀州西南的十万大山，那里山连山、山叠山，藏着数不清的秘境和险地，危机与机遇并存。但很少有人族去十万大山中闯荡，因为那里面聚居着神州大陆九成以上的妖族，而且是未选择化形的那些妖族，对非妖族的生灵非常排斥，贸然闯入其中，十有八九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蜀州东部的昆古山脉，亦是神州大陆上有名的灵山，自北向南，将蜀州和荆州隔开。昆古山脉，据说自三皇纪起，便是一些古老的道教宗门所选择的隐修之地，那些隐世宗门的实力绝不在太极门之下，只是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至于蜀州北方的蜀山，曾在五帝纪时期大放异彩。

不知从何时起，世间就有这么一句话流传：“自古蜀中出剑仙”。无论是在凡尘中，还是在修界，这都是得到了公认的一句话。

凡间武者中，那些负有盛名的剑道宗师，一半以上都是蜀中之人，直至今日，蜀州都是学剑之人心中的圣地。而在修界，这句话被广为流传则是因为一个凡人，一个半路出家却惊艳了一个时代的剑客。

剑修一脉的开创者，被尊为“剑祖”的那个人。

五帝纪的中期，也正是天地大动乱的时期，一名凡间剑客得到修界一位前辈的指点，以剑入道，以不可阻挡之势崛起于修界。他的天赋、他的才情为世人所称道、所嫉妒，在那风雨飘摇的时代，凭着一人一剑留下了不世神话；后来，他在蜀山开宗立派，开创了剑修一流，虽名属御武流，却与传统的武修有着很大的差别。

剑祖，亦是蜀州人。他的后辈弟子里，也以蜀人居多。

剑祖之前，修界之中最负盛名的剑客是一对师徒，同样出自蜀州。

剑祖之后，剑修虽然没落，但当世仅存的剑仙独孤竹，据说其祖上也是蜀州人士。

如今失了修为的苏辰，不也是蜀州人士么？

无论在凡间或修界，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蜀州一直都是剑者的摇篮。

“说起蜀州与剑者的关系，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历史上的那些剑道宗师几乎都集中在蜀州这偏远之地，仿佛剑道已经铭刻在了蜀人的血脉里，其他地方远没有蜀州这么多的剑道宗师。”原青天轻叹道。

“是啊，就好像只有这片土地才能孕育出杰出的剑者。”苏辰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一老一少行走在蜀山之中，沿着官道而行。山野中人烟稀少，非常宁静，古树葱茏、芳草遍地，偶尔还能看见路旁树林中一闪而过的野兽。

苏辰已经猜到原青天要带他去的地方，就是昔日剑祖所创宗门的遗址，那个名为“剑宗”的地方。

“祖师爷，您是否知道剑祖为何英年早逝？”苏辰好奇地问道。

“确实知道。”原青天点了点头，流露出一丝回忆的眼神。

“那原因到底是什么？”苏辰追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场祸及神州的大动乱啊。”原青天叹气道，“若他能活着，剑修一脉何至于没落？”

“那您、女娇前辈和剑祖之间又是怎么回事？”苏辰更好奇了。

“等到了剑宗遗址，我再告诉你。”原青天说道。

“哦。”苏辰耸了耸肩，不再追问了。

沿官道一路南行，走了大概半日，一老一少就进入了蜀州地界，又过了约半日，在黄昏的时候，他们赶到了一个驿站。

苏辰见到这个驿站时，略微失神。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失去父母的地方。如今二十七年过去，父母早已作古，这座驿站依然还在。

当初，云月抢走苏辰后，他的父母在这山中找了他三天三夜却毫无线索，母亲刚刚生产过，身子骨本就虚弱，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结果积郁成疾，父亲不得不带着母亲回家，但母亲最终没能撑过去，还是去世了；父亲先后失去了儿子和妻子，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再无心打理生意，家道中落，最后穷困潦倒，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进去歇息一晚吧。”原青天说道。

“好。”苏辰点头，却叹了口气。

驿馆里的陈设都没怎么变，也没几个人，管事的人也换过了，在苏辰和原青天来投宿的时候，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苏辰两人说话，说的就是二十七年前的那些事。

“那对夫妻也真是可怜，孩子才生下来就没了。”管事的人摇头叹惋，却没注意到苏辰变得沉闷的脸色。

“这荒山野岭的，一个婴儿哪活得下去啊。”管事的人细碎地念道着，“都说那个孩子是被妖怪抢走的，说不定早就被吃了呢，想找也没地找去，对吧两位客官？”

“也许那孩子大难不死呢？”原青天淡淡笑道。

“瞧您说的，真要大难不死，那孩子估计早该回家去见父母了吧。听来往的商旅说，那一家子本来也是个富商，就因为这档子事家破人亡了。要是那小孩回去了，说不定他爹还不会那么早死呢。”管事的人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把原青天和苏辰带到了客房。

“有什么需要，您二位尽管吩咐。”管事的人说完就离开了。

苏辰心情更复杂了，苦笑着说道：“祖师爷，这也太巧了，这间房就是当初我出生的那间客房。”

“哦？”原青天讶然，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摆设仍然没什么变化，只是在心劫幻境中所经历的一幕幕，又一次浮现在苏辰脑海中。隐约间，苏辰似乎能听见父亲和母亲幸福的低语、感受到他们失去亲子之后的痛苦。

“等你能走出这扇门，你也能彻底走上修行之路了。”原青天轻声说道，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闭上眼，不再多说。

“走出这扇门？”苏辰面对着门坐下，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沉默了。

祖师爷的话，他听明白了，只是奇怪原青天为何要说出这样一句话，就好像他始终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从来就没出去过。

这让苏辰百思不得其解。

修行又没法修行，原青天也自顾自地养着神，苏辰坐了一会儿，喝了两口水就躺床上去了，一边啃着肉馅的大包子，一边琢磨着祖师爷的话。

肚子填饱后，苏辰伸了个懒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夜晚，又一次看着云月从父母怀中抢走了他，只是这一次在梦里有些不同，他是个婴儿，去始终不哭不闹，平静地看着云月向他不住地道歉，杀了他又把尸体送的很远。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自嘲道：“连在自己的梦里都没能改变一下结局，我还真是认命了。”

最初知道父母是因云月而死的时候，苏辰就已经放下这段恩怨了；渡劫之后，他更是做出了抉择。以前就没记恨过云月，现在和以后自然也不会再去计较这段因果。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云月又是为了拯救九州苍生，再去计较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了，除非他想和北冥决裂，和曦月走上对立还差不多。

再一次，他做出了同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