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吃了些早餐后，苏辰和原青天又继续赶路了。

原青天没有问苏辰任何事，苏辰也没提起。二十七年前的那些事，原青天多半都知道，他有意带苏辰来这个驿站，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知道苏辰对那段过往抱持着什么样的心境。

心境不纯，于修行无益，杂念太多，同样于修行无益。而结果没有出乎原青天的意料，苏辰确实放下了，若他还耿耿于怀，早餐的时候估计也吃不下那么多肉馅大包子。

走出了大约十里路，原青天带着苏辰进入了官道旁的山林。

茂密的树林挡住了阳光，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洒在地上，林中偶然有野兽出没，也出现过有一定修为的妖兽，但在原青天散发出的些微气息震慑下又赶紧跑掉了。

越走，越是静谧；越走，越是昏暗。

阳光已经很难透射下来，地上也不平整，原青天却如履平地，反倒是苏辰给累了个够呛。

“祖师爷，还有多远啊？”苏辰喘着气问道。

“快了。”原青天一边回答着，一边伸手拨开了挡在身前的荆棘。

越过这片荆棘，周遭的景色变了，眼前也豁然开朗。

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小世界，但这个小世界寂静的可怕，一片片废墟中，散落着断剑，有一些已经朽坏，也有些还泛着寒光。残垣断壁上沾着的不曾干涸的血迹以及半埋在土里的白骨，隐约透露出强大的气机，让苏辰心生恐惧。

但充盈在废墟中的一股别样的气机，似悲愤、似仇怨，袭人心神，又让他心中极为压抑，迈出一步都困难。

“这里，就是当年的剑宗了。”原青天叹息了一声，“都过去几百万年了，那些死去剑者的怨气都还没彻底消散。”

苏辰心头一震，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让整个剑宗都灭亡了，连惊才绝艳的剑祖都陨落？

“走吧，紧紧跟着我。”原青天说着，向着废墟而去。

苏辰紧跟在原青天身边，那种压抑感减弱了很多，让他松了口气。

“剑宗的覆灭，是因为那场动乱，自未知世界而来的敌人进攻了剑宗，致使剑宗遭受重创。”原青天面无表情地说道，“后来，还有神州本土的不轨之徒落井下石，剑宗这才万劫不复，连剑修一脉都随之没落。”

“未知世界？”苏辰惊讶地问道，“神州之外，还有其他世界？”

“嗯，是的。”原青天点了点头，“自灵皇时代起，就有异世界的入侵者不断出现在神州，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直至雷皇时代，神州折损了不计其数的强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终结了这场战争。灵皇之后，还有三位皇者，其中一位也不幸在这场战争中陨落。”

“不会吧？”苏辰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皇者都陨落，当年的大战该是何等惨烈？那些异世界中肯定也有皇者，否则怎敢入侵神州？

“那位皇，是被数个异界之皇围攻而死的。”原青天淡淡地说道，“那时苍天泣血、大道哀鸣，无论在西神州还是作为主战场的东神州，都见到了皇者陨落时的异象。”

死去的那位皇者，尊号“炎皇”。他的陨落，让神州在这场战争中落入了下风，因为异界入侵时，参与到大战中的神州皇者还不到五指之数，而陆续出现的异界皇者却是两倍于神州。

“当年，若非你身后那位及时回归，只怕神州撑不到新皇的诞生。”原青天说道，“神州皇者虽多，但太多皇者不见踪影，有传言说那些皇者都先后离开了神州所在的世界，否则当年之战也不会这般艰苦。”

在五帝纪时期，神州只出现了五位皇者，分别是兵皇、灵皇、炎皇、海皇和雷皇。大动乱开始于灵皇时代，炎皇战死时，距离海皇成道还有差不多万年的时间，这一万年里，若没有魔皇出手，单靠兵皇和灵皇绝对抵御不住数个异世界的入侵，因为每个异世界都有一位或两位皇者。

魔皇凭一己之力，先后镇杀了数位异界皇者，让神州得到了喘息之机。至海皇成道时，才勉强拉平了双方的实力差距。海皇成道的十万年内，异界的入侵不再如之前那般猛烈，但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打过来，反复入侵神州世界。海皇十万年后，雷皇成道，异界的实力也在屡次入侵中消耗殆尽，最终神州修士在五位皇者的带领下反攻异界，才彻底获胜。

战争落下帷幕，但神州已经是满目疮痍，神州修士出现了断代，老一辈强者陆续离世或者隐世，新一辈的修士却还未成长起来。

剑祖诞生于海皇时代，在一个相对和平的时期入道，而后创立了剑宗，剑修也是在这个时期兴盛起来的。可惜，和平的时期没有持续太久，异界又一次入侵神州时，剑宗首当其冲，在一场惨烈的大战中毁于一旦。

那段时期，如剑宗般因异界而覆灭的宗族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一些古老的宗族，但剑宗的彻底覆灭，却还有自己人的落井下石，可悲更可恨。

“是谁这么丧心病狂？”苏辰咬牙切齿地问道。

“和剑奴有私仇的一些门派。”原青天说道，语气有些冷，“不过，那些自以为做得隐秘的门派也遭到了她的清算。”

魔皇虽有仁慈的一面，但也不会姑息向己方挥动屠刀的人，没有赶尽杀绝殃及无辜，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那些门派现在还存在么？”苏辰问道。

“应该都消失了吧。”原青天怅然道，“六百多万年的时间，足以让这些底蕴不足的门派消亡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苏辰哼道。剑祖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得罪了一些人致使剑宗罹难，而那些害剑宗覆灭、剑修没落的人，自身也落了个消亡的下场，可不是一报还一报么？

可惜这无数剑者所向往的圣地，最终成了葬剑之所。

剑宗，变成了剑冢。

从原青天那里了解到剑宗覆灭的真相后，苏辰心中就有一股散不去的悲凉感，如果剑宗留下了火苗，也许剑修不至于没落，不会到了当下这个时代，整个九州只有一个剑仙和他这个小小的剑修。

“她为剑宗报仇后，也曾挑选过资质上佳的璞玉，希望能延续剑修。虽然后世剑者中不是没有如剑奴那样的天才，但始终无人能将这条路接续下去，就像个诅咒一样，连她也无可奈何。”原青天惋惜地说道。

“我……真的能做到吗？”这一刻，苏辰也不禁有了怀疑。

“独孤竹在路上，你也在。”原青天说道，“虽然当世只有你们两个剑修，但你并不孤独。结果如何我们无法预料，只能一直向前。你很特殊，她也如此看重你，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苏辰深吸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的心境有了些微变化，曾经选择这条路是苏星风的安排，他并不知道关于剑修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曾许下的宏愿也可以说是源自苏星风，他更多是想达成苏星风的期望。而今，他发现这条路承载了太多，有魔皇的希望，以及所有剑修的希望，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将来的，无数的剑修都在期盼着。

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且继续走剑修之路不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为了一个不该断绝的传承。

“嗡”声突然响起，原本废墟中散不去的怨气忽然消失不见，那些剑的残骸抖动不休，一股特殊的气机汇聚在了苏辰身边。

“这是……剑意！”原青天惊讶道。

苏辰虽跌落凡尘，但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原青天所说的“剑意”。这种感觉很奇特，仿佛万剑在耳畔争鸣，无数的剑者在向他倾诉。

他闭上眼，安静地感受着“剑意”。

聆听着剑者的悲哀，在心里回应以希望。

良久，剑意消失，苏辰缓缓睁开眼，看向四周，残剑成灰，骨与血消散，那股弥漫在附近的怨念也缓缓消失。

那些逝去的剑修，终于找到了可寄托希望的人。

苏辰对着废墟，深深地抱拳鞠躬，郑重地说道：“请诸位前辈放心，晚辈苏辰立誓，一定将剑修传承下去，剑者的辉煌必将重现！若违此誓，永堕轮回、万劫不复！”

“剑道永昌！”

恍惚间，似有这样一声呐喊，跨越时空而来，响彻剑宗遗址。

看着苏辰，原青天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剑宗覆灭、剑修没落，同样也是他的遗憾，若剑修一脉真能在苏辰手中重铸辉煌，也不枉他对苏辰的一番栽培了。

“剑奴啊剑奴，你也在冥冥之中看着吧？”原青天心道，“愿你能保佑这个孩子，让他续写剑者的荣耀，让这剑道永昌！”

当初指点剑祖入道的是原青天，可剑宗遭难时，原青天没能及时救援，这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坎；剑修没落时，他已经再次长眠，直至二十七年前才苏醒，那些还知道他的人，可能都以为他已经坐化了吧。而事实上，他苟延残喘着，也是在等待一个希望。

归天纪的第九年，苏辰入道武宫，那时原青天就在关注他了，只是在苏辰出事的时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苏辰回归时，他也静静地旁观着，若非鬼皇显化部分力量，他或许都不会离开太清殿。

但苏辰被李淳罡杀死，这确实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幸，苏辰逆天复活又修为尽失，他便有了带苏辰来剑宗遗址的打算，并且到青丘借永恒碧玉，为的就是让苏辰重新从筑基开始，修纯粹剑道，心无旁骛地走出属于自己的剑修之路。

剑宗，是剑冢，也将是剑修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