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心会的青石道场上。
两道白色的身影在道场上反复交替着攻与守的角色扮演，木制长刀与短刀之间清脆的击打声接连不断。
这种对练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林旭和楚子航才停了下来，两人在青石板边缘坐下，宛如道场上的师兄弟二人。
“你的进步很快。”楚子航说。
“谢谢。”林旭仰头喝下一口温水。
这几个月来，他和楚子航都在飞速的进步着，尤其是对他而言，从最初被楚子航用各种方式吊打，到如今两人之间差不多已经处于伯仲之间，这种进步速度可以让卡塞尔学院任何一位学生汗颜。
但这对于林旭依旧不值得高兴，对他自己而言，这种进步似乎不应该被称为进步。
在他心里，他更觉得自己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正在努力的复健，尤其是在青铜城内和奥丁交手幸存下来之后，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
“最近和苏晓樯怎么样？”楚子航又问。
林旭闹了个大红脸，在跟女生相处这方面他的确没有什么经验，尤其是受制于混血种的特殊性，他跟苏晓樯的见面时间并不算多，每一次他都被自己女友牵着鼻子走，女孩那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突如其来的直球让他在所谓爱情的战场上屡屡吃瘪。
“还行吧......应该说......感觉很好。”林旭结结巴巴的回答，于是乎又闷了一大口水。
“那就好......”楚子航的嘴角微微上扬，“要去拉斯维加斯是吗？”
“是啊，今晚就走。”林旭叹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想留在学院。”
“嗯。”
“不过我已经跟晓樯说过了，她也没说其他的，只是让我到那边后记得跟她联系......师兄，她这是生气了吗？”
楚子航眨了眨眼，如同雕像一般的面孔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抽搐着。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算了，女孩子的心情有些猜不透，等师兄你谈恋爱的时候应该就能感受到了。”林旭揉了揉太阳穴。
“嗯......”
楚子航第一次有了一种想将这个学弟赶出道场的想法。
然后林旭突然站起身来，站到了楚子航的面前，一脸正色。
“师兄，那天在水下，你还记得吗？”
楚子航微怔，视线扫过四周，并没有人，微微颔首。
林旭解开了武道服，露出了胸口。
“这里，”他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昆古尼尔’应该刺在这里，我的脑子里至今还残存着那时的恐惧，然后我就看到一张脸，一张布满鳞片的脸......”
而现在，林旭的胸口根本就看不到有过伤口的迹象。
“救我的人是你吗？”林旭问。
楚子航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他对青铜城的战斗记忆停止在自己被击退那一刻，他和林旭的位置相差也很远，而巨量的血液流失让他陷入了假死状态，那时候的他连自保都做不到，更何况去救下林旭？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救了我们，从奥丁手下。”
“他们说是凯撒和路明非。”楚子航低声回答，”诺诺和苏茜亲眼看着路明非把我们从水底带了上来。“
“我听到的答案也一样，虽然我并不认可这个答案。”林旭叹了口气，“感觉就像是奥丁故意放了我们一马。”
楚子航摇头，对他而言能够活下来已经弥足幸运，至少意味着他还有向奥丁复仇的机会，至于为什么能活下来，楚子航同样很知道，只是并非必须。
只能说林旭和他，保持了高度的默契，谁都没将奥丁的事情和对方的秘密说出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慢慢还原那一天的情形。
林旭重新坐在了石板上，夕阳的余晖落在白色的武道服上，看起来格外安宁。
“师兄，有关于你那副状态的秘密能告诉我吗？”他压低了声音。
楚子航沉默了，他看着一旁林旭带着担忧的目光，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好。
明明从很小开始，他就学会了照顾自己。
可是这样直白的眼神摆在自己面前时，楚子航又感觉有什么东西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过了几分钟，楚子航选择放弃抵抗。
“那是一项由初代狮心会成员开发的技术，名为‘暴血’。”
“校长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开发的？”林旭皱起了眉头，他依旧还能记得楚子航那狰狞的模样，几乎已经与网络游戏中“龙人”的形象无异，那极为狂暴的血气和仅凭眼神就能辨别出来的冷漠与杀戮欲望让林旭屡屡想起时都感觉一阵心慌。
“是的，大概那就是狮心会名字的由来。”楚子航说，“‘解放狮子心的社团’，我从那堆原始文件里发现了蛛丝马迹，将这种技巧总结了出来，而那就是‘暴血’，它能让我短暂的提升自己的龙族血统，倍增言灵之力，领域极度扩张，甚至体表出现龙类的特征。”
“还有这样的技术吗？”林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校长那一代人简直是天才！”
“是天才也是疯子。”楚子航低下头，“他们很清楚自己开发的东西是什么，所以试图将它的痕迹抹去。”
“这是命运。”林旭在一旁发出呓语般的感叹，“命运让它重新现世，师兄，我需要它。”
林旭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一片火焰，让一旁的楚子航看的都心颤。
“我需要它，曾经我害怕死亡所以拒绝了晓樯，而现在我拥抱了她，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手段让我能够在屠龙的战场上存活下来，即使对于屠龙者而言，死亡时常相伴，但我不希望某天清晨，我的遗体被放进棺材里，送到她的面前。”
楚子航沉默了，但很快那张素来平淡的脸上就被苦笑占满。
“我不能交给你，林旭，‘暴血’没有那么简单，它要付出的代价远比你想象的要高昂。”
“‘暴血’就像是一辆通往深渊的过山车，每一次使用都让我距离深渊更近。我已经迈出了那一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被正在被这个魔鬼偷走。
这种技术是魔鬼，血统瞬间纯化带来的快感，会让你沉浸在‘无所不能’的幻觉中。如果你对于力量太过贪婪，魔鬼就悄无声息地引你跨过界限，把你推向深渊。”楚子航盯着那对眼睛，“而现在的你就处于这种状态，你渴望力量，渴望到了偏执的地步，如果你掌握了这种技术，只会加速自己死亡的过程，那就是适得其反。”
林旭沉默了，他缓缓伸出手指，展示在了楚子航的眼前，那是他在水下时咬破了的手指，龙族血统强大的活性已经让那里恢复如初。
但是两个人都清晰的记得活灵破碎的情景，那种场景比起楚子航狰狞的龙化状态更加怪诞，也无法找到作用的机理和源头。
“我不一样师兄，我是个怪物。”林旭轻声说，“‘暴血’对我而言利大于弊，即使没有‘暴血’，我也可能滑向深渊。”
“那只是可能。”楚子航的眼中藏着愠怒，他按住林旭的肩膀，看着那对漆黑的眸子，“不管是为了谁，都不要让自己滑向深渊！”
楚子航走了，只留下林旭一个人。
他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换衣间，清洗身体，换上衣服，准备离开。
今晚，他还要去拉斯维加斯。
“林旭？”身后有女声传来。
林旭转过身，黑发女孩正伫立在那里，一脸笑意，是苏茜。
“练到这么晚？”
“嗯......师姐你还在忙着处理事务吗？辛苦了。”
苏茜轻轻点头，目光澄澈的看了过来。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子航他......好像有些生气？”
林旭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我说了些任性的话，不小心刺激到学长了。”
“子航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希望你别在意，”苏茜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他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师姐......”
“放心，我没有偷听你们的对话，只是能让他这么生气的事情，曾经在我身上也发生过一次。”苏茜略表歉意的低下头，“打扰了。”
她转过身，约莫是打算做例行的检查。
身后的声音却叫住了她。
“师姐。”
苏茜的身体顿了一下，她回过头，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暴血’的事情，你有过了解，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