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此番来我普度寺，所求的恐怕不是来烧香拜佛的吧？这边请。”
对于两人的到来，智坚和尚的反应十分平静，看了看大殿拥挤的香客，示意陈九二人跟他走去。
陈九则是在后面数起了他头顶的戒疤。
三人不断在威严庙宇间不断穿梭，路上所遭遇的香客都是投来尊敬的目光，是对智坚和尚的。
人潮的喧嚣渐渐退去，最终他们在一颗黄灿灿的银杏树下，停住了步伐。
树下配有成套的石桌石凳，不多不少，正好三只。
“司命大人，你已经死了。”智坚和尚面带微笑，手中悠哉的转着佛珠，一对平静的双眸仿若可以看穿一切。
“咔嚓”一声，手下的石桌桌面呈蜘网般开裂。
陈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周牛也站了起来，厉喝道：“尔那和尚，为何无故诅咒我家司命。”
智坚和尚却没有动作，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将佛门弟子的超脱世俗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个人，不知往昔，不晓自我，那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施主，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和尚的声音悠悠，并不大声，每一字，每一句，却都在陈九脑海中不断回响。
他摇了摇头，心中突然便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求。
他是谁？
他来自哪里？
他的家人现在身在何地……
想到这，陈九身体微微前倾，将一切抛在了脑后，表情凝重道。
“请大师指点。”
听到这个回答，老和尚的嘴角诡异的上扬，手中亮起佛光，淡淡向陈九额头点去。
“你要干什么。”
周牛心中顿觉不妙，想要上前阻止，那智坚和尚看似平淡的一回眸，却让他的身体顿时僵硬，无法动弹。
而陈九却眼前一白，无数陌生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
他在杀人，不断杀人。
以此作乐。
老人，小孩，妇孺，无数村庄死在了他的拳下，血染红了他的衣袍，浸透了靴底，地面的泥洼积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所过之处，无不尸横遍野。
他曾参与过惨无人道的灭门惨案。
也曾主持过可怕的献祭仪式。
最终他受到了正道之人的制裁，垂死深山。
我的过去，是这样的吗？
陈九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一时之间，心中充满了悔悟。
“阿弥陀佛，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何不留在此地，洗净前半生的罪孽。”
智坚和尚双手合十，语气平静。
“陈九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见清水城百姓。”
陈九的刚刚说完，脑中便传来强烈的灼烧感，识海神秘丹炉震动，炼出缕缕灰雾。
下一秒，他眼前清明。
方才还是佛光普照的庙宇，突然间变的破败不堪，慈祥为怀的神佛之像上也是长满了蛛网。
再看那异常和善的智坚和尚，布满戒疤的光溜脑袋下，似有什么物件正在蠕动。
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戒疤，那分明是一只又一只灵动的竖眼，死死的盯着陈九。
“恭喜施主，参悟了佛慧。”
智坚和尚双手合十，冰冰的看着陈九。
陈九面色不改，也是学着和尚的动作。
“阿弥陀佛。”
“陈九，陈九！！！你醒醒啊，别听这妖和尚的鬼话，你去当了和尚，清水城怎么办？”
周牛动弹不得，只能原地焦急的呐喊。
盘坐在石凳上的智坚和尚缓缓站起身来。
陈九率先一步站在周牛身前，以身体将两人隔开，背对和尚，不悲不喜，平淡道。
“我已下定决心，余生留在这普度寺参悟佛礼，至于清水城的妖祸……”
“周力士放心，我佛慈悲，见不得众生疾苦，清水城的妖魔，我们普度寺绝不会袖手旁观。”
智坚和尚平淡道，满脸悲天悯人。
随着他这一句话出口，周牛身体一软，再次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不过此刻，他的眼中充满了忌惮。
而在陈九的视角，那一脑袋的诡异竖瞳中，充满了狡猾，残暴，与嗜血。
当即，他悄悄给周牛使了一个眼色。
示意看他脸色行动。
看着陈九抽动的眼角，周牛面色沉重。
陈九又发病了。
这是他领悟到的意思，此时他后背的衣物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的实力不如陈九，连七境都算不上。
是绝计不能强行从和尚窝里将其带走的。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离开寺庙，回镇妖司找白锦商量对策，对方有昔日天剑宗传宗宝剑，惹急了直接给佛祖梳个中分。
周牛离开后，便只剩下了陈九与智坚和尚两人。
陈九表情肃穆，为自己加着戏。
“大湿，放下屠刀，真的能立地成佛吗？”
陈九身躯一怔，眼含晶莹泪光，似又是回忆起了那些年造下的杀孽。
“不错，施主前半生虽造下无边杀戮，罪孽深重，若就此为善，等于后半生将无人会于你手下丧命，因为你的开悟，这些本该死于你手的生灵有了存活的机会，这莫非不是大功德一件。”
智坚和尚笑盈盈的说道，似乎深有体会。
听到这般逻辑，陈九顿时心中一阵恶心。
妖就是妖，纵是幻化为了人形，穿上了僧袍，以金漆装饰，也终究是沐猴而冠，难逃本质。
“陈施主，你虽已参悟了佛慧，但身上却还有一危害天下苍生的隐患需清洗，嗯……此事事关重大，老衲还需要和其他长老商讨一下对策，今日你且在藏经阁住下，切记不要四处走动，明日我为你准备法事。”
罪孽？
陈九愣了下，很快意识到对方所指的是他体内的凶神。
原来这些人是在忌惮这个，所以一直没敢动手。
当陈九走到珠光宝气的主殿站在阳光下，向里看去，人声鼎盛的众多香客虔诚的奉上香火，负责接待的，却是一众妖魔假扮的僧侣，好不刺讽。
“人道势微，世道艰难。”
陈九再一次回忆起那一午后，白锦的那声叹气。
现在只等周牛把消息带回去，白锦带着镇灵剑赶来，他才有十足的把握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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