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你在这里吗？”
陈九左右看了看，他的四周布满了肉眼无法看穿的迷雾，空间仿若无穷无尽，身处在这里便有一种迷失的空洞感。
长期生活在如此，唯恐令人疯狂。
他又抬头看向天空。
群星点缀却并非星辰耀眼，而是一盏又一盏飘在半空的天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其中燃烧着诡异的红烛，每一盏天灯之上，都用黑墨写着一个奠字。
他身处于一座石桥之上，石桥的样式看不出年代，但能看出无尽岁月的沉淀，似是亘久以前便坐立在这里。
目睹方能知晓自身的渺小。
石桥之下是无边的江河，看不到边界，猜不透深浅。
陈九走到桥边往下看了一眼，被河水倒映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戏谑，但他根本没有笑。
与之对视，那一对看似平静的双瞳，漆黑阴暗，让人忍不住迷失其中，想要更凑近一些，仔细看他个明白。
“陈司命，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贤存的叫声将陈九从出神中拉回，抬头一看确实看见一只七窍流血的小鬼，正关切的站在他的身侧，一对血肉模糊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其中充满了不解。
“哎呦。”
陈九几乎是没有犹豫上去就是来了一拳。
“哎呦，陈司命，是我啊，我是张贤存。”
小鬼吃痛，顿时狼狈的捂住了那只被击中的眼睛。
“孽畜，本座面前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世尊般若，我要你原形毕露。”
陈九发出厉喝，另一只拳头也蹿了起来。
“陈九，是我们。”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九本能的转过头。
便看见一只穿着白锦衣物，背上背着厚重法剑的小鬼，站在他的另一身侧。
“白锦，张贤存？”
陈九自然的收起拳头，一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模样，只不过此时此刻，他看向两人的眼神却是古怪无比。
从两人现在的鬼样子，只能眯上眼睛，稍微乍一看方能看出原本的几丝模样，皮肤惨白如纸，青面獠牙，垂落于双腿两侧的手掌之上生长出青紫的尖长指甲，活生生像是两头刚破坟的厉鬼。
“这是敛息术的伪装，维持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我们的动作要快。”
白锦满脸认真道。
陈九这时方才恍然大悟，背后偷偷准备掏枪的动作也顿时一松，咳嗽了一声，看向石桥另一头正色道：“鬼蜮之中，危机四伏，本司命这是在教导你无论什么情景，也不允许放松警惕，贤存，你悟了吗？”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手痒！”张贤存龇牙咧嘴。
这一拳，打的恁重。
鬼蜮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这里的世界一片灰白，只有着满天猩红的天灯点缀着色彩，穿过石桥，映入眼前的便是一座被黑暗环绕的城池。
石桥的末尾直达城池内部，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去路，但并非传说中的幽都城。
这里是……清水城。
不错，无论是街道两旁空荡荡的房屋，又或者是位于官道两侧的茶铺，都与清水城中的建筑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硬要说唯一的区别，那便是满城的百姓都不见了踪影。
“恶灵生前也曾在阳间生活，故而他们死后建筑的阴宅，自然而然会带上一些生前记忆中的模样。”
“这一片鬼域的恶灵，生前都是清水城的百姓，所以这些房屋的样式自然而然也和清水城一致。”
白锦低声解释道。
鬼蜮，恶灵盘据之地，但放眼望去，陈九却没有见着一只恶鬼，街道之上空空荡荡，见不着一道身影。
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都弥漫着浓郁的死气。
“你们看这。”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陈九，他蹲下身用手指在地面轻轻拂过。
是一道漫长而又扭曲的蠕动痕迹，像是蛇类又或是某种植被的根须。
白锦走了过来，端详着这地面上的痕迹，眉头越皱越深，她站起身看向城中央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
“陈九，我大概知道这鬼域中的妖魔是谁了……”
不光光是他们脚下的这片地面，整个街道上乃至整个城池，都有着同样的痕迹，而这些痕迹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蔓延。
那就是现实中，镇妖司的位置。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陈九身子缓缓直起。
他也猜出来了，这尸变了的妖魔，便是十年前，被陆武白锦联手击败的树妖，却没有想到意外迷失在了这处与人间隔离的鬼蜮，被此方空间的死气侵蚀，尸化成僵。
而生前作为树妖的它，本能的汲取着这一方鬼蜮所有妄死之人的魂魄，并根据生前记忆里的仇恨，将此地占据。
知晓这鬼域之中异常的源头，白锦微微沉默。
“这树妖十年来，不断的在这鬼域当中吞噬清水城死去之百姓的灵魂，不知获得了多大的成长，陈九，我们还需要进去吗？”
陈九看着城中央的妖气冲天，笑道：“既然这里也有镇妖司，为什么不去？”
他取下了背上的七杀枪，径直朝前方走去，眉心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肃穆。
熟悉的牌楼屹立，这是鬼蜮中的清水城百姓灵魂凭借记忆打造出来的拙劣模仿，却象征着他们对这座建筑的信任。
昔日的清水城镇妖司命陆武，死于凶神反噬，他的灵魂不会出现在这里。
但老曹呢？
那吴老汉呢？
王员外家的大儿？
历代死于妖魔口中的无辜之人。
都说死亡是世间苦难之人的救赎，却没有想到在这个世道，活着受到了压迫，死了也同样，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陈九径直走到了那写着斩妖镇魔的牌楼下，气沉丹田，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
一拳砸出。
天崩地裂。
紧接着，一颗没有树叶果实，只有疯乱枝桠的黑树猛然从地面冲出，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冲高膨胀！！！
“嗬嗬嗬嗬嗬！！！”
不似人间生物的嘶吼传荡整个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