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就在长安城差不多正北的方向。

中间隔着许多的城池，从大漠孤烟，到盖世的繁华，放在那地图上，却不到一个巴掌的距离。

柴绍带着一队人马，就走在这两点之间。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前方的一群人已经带着一列马车过来了。

马车上所摆放着的，是他柴绍的儿子。

尸体已经有些腐败膨胀，上面擦满了灰白色的石灰粉，就连马车上也沾染了不少，即便这样，还是无法隔绝蚊虫的骚扰，那些许的味道，更是令几只秃鹫盘旋在空中，眼巴巴的看着……

柴绍皱起眉头，轻轻叹息道：

“陛下啊，你的儿子便是儿子，我的儿子，便不是儿子了么？”

看着那光秃秃略显狰狞的脖子，柴绍的眼神更加凄楚了，“连一具全尸都不给，到底是王爷……”

“将军，他再怎么着也是陛下的儿子，是这大唐的王爷……”

听了这话，柴绍顿时冷哼一声，“我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小的多嘴。”身后的亲卫顿时低头缩了缩脖子。

柴绍只是擦了擦鼻子，伸出手，前面过来的人便将一大堆的信件送到了柴绍手里。

“这些都是什么？”

柴绍骑在马上，低头看着信件。

“都是长安城一些大族来的信。”

柴绍顿时轻笑了一声，“令武在长安城给我来信的时候跟我说过，平常去柴家拜访的，有的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个，倒是现在，我还没回长安，这就给我来信了？”

他随意的翻开一封，都是上好的帛书，但是柴绍只是扫了一眼，旋即丢在了地上，开口道：

“千篇一律……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来找我？”

“将军，二少爷在的时候，和他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关系很不错？”柴绍不屑的又丢下了一封，“那令武死的时候，他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别跟我说，他们看不懂大局！令武无知，被他们推出去当了出头羊，杀令武的李泰固然可恨，但他们就不是帮凶了？”

“这……”

身后的亲卫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犹豫着开口道，“二少爷的死和他们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

柴绍微微低头，眼帘微垂，将一股子愤恨全都遮掩起来：

“没有关系才怪了……”

“程咬金的儿子卖人头卖了足足几百两，你以为是谁买的？”

“你且看着吧，大哥突厥去了好几十万人，大头的军功全是李靖程咬金他们的，剩下的军功，普通的将士能升成伍长就已经很不错啦！大部分的人头，那全都是那些坐在后面喝茶听曲的勋贵少爷们的！他们出钱，人家出命！”

“突厥的人头都不够杀了！”

“我在边军的时候听到了什么你们知道吗？我听到那些个从大族跑过来的参军，给我们出了个什么瞎主意，说是今年先不要把突厥灭了，等明年再来一趟，这样能换取更多的赏赐！这些个利欲熏心的家伙！他们懂个屁懂！突厥在的每一天，大唐边境要死多少的普通百姓？”

柴绍越说越是心烦。

他将手里的信一封封的拆开，又一封封的丢在了地上。

他扭头看着其他的将士，“他们这些人都不打仗，却瞄着我们的缴获呢！你们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不成？一个个的钻进钱眼里，迟早让钱给压死！”

他正说中，手中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这一次又打开了一封信，看着信上的内容，柴绍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人，“这个卢斌是谁？”

“卢斌？”

前面送信的顿时愣了片刻，很快就清醒过来，“卢家一个旁系的人，在长安城没有什么名头，有什么问题将军？”

柴绍冷笑着将手中的信送了过去，旋即将马鞭重新握在了手上。

“告诉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要是能弄死李泰，你们就去把那个叫做月儿的小姑娘抓起来，他要是弄不死，那就在李二查到他之前，把他给弄死……”

“这……这也太下作了吧。”亲卫缩了缩脖子。

柴绍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的开口道，“下作？有李二下作么？我派去救令武的将士全都死了，你以为真是李泰杀的？是李二！是他让我写这封请求回长安的信的！逼着我在大军攻破突厥的前夕老老实实的去长安！我儿子死了，军功也占不到一点！你让我找谁说理去？”

亲卫一愣一愣的。

“将军，圣上他……”

“他让我做越王的磨刀石！也不知道，越王这把刀经不经得起打磨！”

柴绍重重的哼了一声，开口道，“将令武的尸体就葬在这里，再不葬下去，尸体都烂透了！等我把他的脑袋找回来，再来给他迁坟！”

说完，柴绍重重的一鞭，马鞭在空中打响，与此同时，马匹开始向着南方奔腾。

一群人蜂拥着跟了过去，但是彼此还是好奇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还是不明白，柴绍到底有什么底牌能把人头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