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本来还想带着桃子玩几天再回去,谁知扬州却出事了,杨玉只能拉着怏怏不快的桃子和陆江海星夜兼程的赶回去了。眼看着就要到扬州了,杨玉和陆江海坐在船舱里面说话。虽然还在冬天,可是江南的春天来得早,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散着温暖的气息了。杨玉没心情欣赏逐渐泛绿的柳树和柔柔的水波。江南十八家钱庄年底盘账,季家的账目对不上了。季家说已经把送到了马元中钱庄了。谁知马家却是一口咬定根本没有见到钱。
这样闹下去,季家和马家的钱庄信用都要打折扣,钱庄最要紧的是什么?是信用啊!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体系,不能这么快就分崩析离了。
陆江海和杨玉讨论着事情的发生:“我这段子日做生意,和各家的钱庄打交道,也知道些。季家说是把现钱银送到了马家。那么马家应该给季家押送的银子的人开具回执啊。要不然季家的钱庄怎么下账呢。马家的确无辜,人家拿着季家开的银票把钱提走了。他们是按着约定,见票即兑的。只要银票是真的,马家就没问题。其实,咱们钱庄的生意慢慢的好起来,的确是惹来不少不法之徒的觊觎。做假银票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不敢做大面额的,就拿着小面额的去骗小商家和百姓。”
杨玉叹口气:“从流程上的看谁都没问题,但是季家那边,我想他们家资本雄厚,应该不会跳帐的。大概率是里面有误会。或者季家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他们家啊,九龙治水,乱的很。你说的假银票的事情还真是要像个对策出来。天下大商家就那么多,生意也就那么多。要是百姓们认可了,我们的生意才是真的我活了呢。你对假银票的事情有什么想法吗?”
陆江海沉吟了一下:“我觉得要想办法告诉所有的人如何鉴别才好。咱们也要想个法子叫他们很难仿制,甚至是仿制的费用要比票面大才好。”
“这才是正解!怎么宣传真是个难办的事情。”杨玉表示思路正确,但是执行起来有难度。这里没大众媒体,凭着口口相传,各村的墙根cbd传闲话那样普及推广辨别真假货币,那个就是个笑话。三人成虎,这么传下去,李逵都成了李鬼了。
要么请李三郎出面,叫官府帮着推广下。算了,皇帝现在还满头包呢。杨玉无奈的叹口气,陆江海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杨玉说:“我知道杭州有一家刻印社,他们印刷的东西很精致,别驾是断然仿冒不出来的。我们不如叫他们帮着设计下。”
时常更换银票的版本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杨玉点点头,她想起什么:“若是方便你可以帮我引见下。不少的图书都是年代久远,若是能大批的刊印出来,也是一件功德。”
陆江海惊讶的看着杨玉:“娘子心胸宽广,眼光远大!就是一般男人都赶不上。”哪里啊,我只是想后世的拍卖会上会多些古籍善本呢。当然文化传播嘛,人人有责。
很快的船靠岸,杨玉站在甲板上看着眼前有几分陌生的景色,不由得感慨起来:“当年离开的时候差点以为再也不能回来了。谁知她这么快就旧地重游了。得了消息的爱爱早就带着人在码头上等着了。不远的地方还有陆家的人等着接他们家的小郎君回去呢。
见着杨玉,爱爱激动地恨不得上去抱住她,她红着眼圈过来:“娘子可回来了,我在扬州好想娘子啊!”桃子这个时候蹦出来,抓着爱爱的衣襟:“爱爱姐姐,我也好想你啊!抱抱,我要抱抱!”说着桃子伸开胳膊做个拥抱的姿势。爱爱惊喜的把桃子搂在怀里的,使劲的亲上去:“摸摸哒,可爱的小桃子你长高了!叫我看看你沉了多少!”
桃子洁白的小脸上顿时被印上了好些嘴唇印,桃子搂着爱爱的脖子,得意洋洋的说:“我长高不少了,还学会骑马呢。你这个唇膏不好,颜色一点不适合你!”桃子抹掉脸上的口红印,一本正经和爱爱讨论起来口红色号了。
杨玉直接把桃子拎过来,这个小东西毛病还是改不了啊!杨玉捏着桃子的脸蛋:“你是男孩子,不准随便抱别的女孩子知道吗?”“可是爱爱姐姐不是别人啊,我好爱你啊!爱爱姐姐这是我给你带来的礼物,长安最流行的胭脂!”说着桃子小心翼翼的摸出来个盒子递给了爱爱。爱爱满心欢喜的接过来,抱着桃子一顿亲啊“桃子你真好。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颜色的胭脂呢?”
“因为你的脸色比别人都白啊。那些胭脂颜色太深了,很突兀的知道吗?你的服色和我阿娘差不多,你们一个色号的胭脂应该错不了。”桃子一副贴心小暖男的样子,惹得爱爱满眼都是桃心了。
我竟然生了个中央空调!都是李隆基的基因不好,一个风流鬼能有什么好!杨玉抓着桃子直接扔上车:“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做美妆达人的资质呢?”
桃子抱着杨玉的脖子,对着爱爱做个鬼脸,窝在杨玉怀里不说话了。八壹中文網
还没来得及洗掉一路上的风尘,马元中带着他的娘子和儿子上门了。小马自然去找桃子玩闹了,这边马元中和夫人这厮一脸愁容。杨玉仔细问了事情的经过。年底下盘账的时候,马家账面上竟然出现了一笔很大的亏空,这下所有都人吓坏了。但是账面上没有任何毛病啊,可金库里面却是少了十万白银!“金库的人都要吓死了的,后来忽然想起是季家,他们长安和洛阳的漕运银子,我们兑现了,谁知户部竟然没有到账,特别叫了长安的分号去户部问了,人家竟然说漕运的银子已经给了。还拿出来画押的收据。但是我们长安分号根本没接到任何消息叫户部领漕运银子啊!那个上面的画押也不是我们的。而且他们说是来了几辆车子,分成几次运走的。老马说一定是季家在长安的商号拿走了,坑了我们。季家却是死也不认账!”马夫人无奈的说起来事情的经过。
当初杨玉以为是两家对接有什么问题,现在却更复杂了!边上的马元中无奈的叹口气:“症结就在户部那边。我们家和户部也是经常打交道的。来的生人不应该问问吗,印鉴和画押不同,人也是不一样,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把钱拿走了?!还有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初季家为什么要我们帮着汇兑这笔钱呢?他们家在长安就有钱庄,自己到部上关了去多好,还省了手续费。真是可恨,必然是季家和户部联合设计了圈套坑我呢!”
“这笔钱是做什么?莫非是漕运的运费?”杨玉忽然想起那个牛肉饼店,马元中点点头:“是呢,按说季家不缺钱。他们家一年下来只漕运的运费二三十万的银子。比咱们这些人好多了。谁知还这么不知足!”
“你个傻子啊!谁嫌钱多呢?季家要养活那么人口,今天这个小妾要崭新的首饰,明天那个娘子要修建房子。金山银山的也禁不起这么花。而且户部就白白的把这么赚钱的生意给季家了?怎么不给我们啊。运河上多少的船,季家的那些破船是最烂的,水手也是最笨的。怎么就他们家得了这个生财之道啊!”马元中的夫人嗤笑一声,对着杨玉说:“我们今天来,一是给娘子接风洗尘,慰劳娘子一路上辛苦的。再一个就是表明态度,我们要把官司和季家打到底!凭什么他们做龌龊事,我们跟着倒霉呢?那个钱不管他们是吃喝嫖赌了,还是孝敬给那个官员了。我一定要拿回来自己的钱。若是季家来娘子这里,求娘子做说客,叫我们含糊过去是万万不能的!”
马元中忙着阻止了妻子:“她就是个直脾气,女人家眼皮子浅,心疼钱呢!”
杨玉笑着说:“我也是女人,更心疼钱呢。你放心,我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至于季家的事情,我看要到年底了,户部封账也不办事了。等着过了年我们一起回长安。一定把事情闹清楚。只是不能打无准备之仗——你们手上要有铁证才好。不能只说是猜的,想当然!”
“娘子放心,我们这就回去好好地准备下。”马元中的夫人咬着牙狠狠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暂时收敛性子,不要再说什么狠话了。若是逼急了他们,那边毁了账本可就难了。先和他们含糊着!”杨玉拍拍马夫人的手,马元中立刻附和:“就是,我的话你根本做耳边风,说一句你就打我骂我。还是要杨家娘子来说你才好呢。她讲的全是金口玉言,我就是满嘴喷粪!”马元中可怜兮兮的摸着胳膊,忍不住吐槽。
“怎么?你也不照照镜子,长得和猪头一样,还和娘子边,杨家娘子一根头发丝你都比不上。你这副尊容,就是说什么好话也是猪叫!”马元中夫人一个白眼飞过去,马元中委屈的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等着送走了马元中一家人,爱爱进来:“娘子热水预备好了,也该洗澡歇息了。桃子玩了一会,已经洗澡睡去了。”
杨玉点点头:“这个孩子可是疯了一路了。过几天把事情处理好了,我带着桃子到乡下住几天。省的被这些无聊的事情打搅!”
“娘子怕是不知道吧,如今季家真是乱了。他们家大儿子,三儿子,还有大女儿真是比三国还热闹呢。这个事情出来,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别是他们家三儿子私自挪用了十万银子,没办法栽赃在马家钱庄头上。”爱爱拿着杨玉换洗衣裳,说起来外面的议论。
洗了澡,杨玉靠在卧榻上懒洋洋的晾头发,一边听着爱爱说季家的事情。原来季家的老爷子季翔上了年纪,越发的耳根子软了,家里几房人口为了这偌大的家业都存了心思的。大房生过个儿子,谁知却刚成年还没成亲就没了,只剩下个女儿,女儿的命也不好,嫁了丈夫几年之后和丈夫闹的天翻地覆,因此和离回娘家了。倒是二房生个儿子,是大儿子了。三儿子则是被抱回家的,他的母亲据说是扬州一个歌姬。当时老爷子还在呢。嫌弃那个歌姬名声实在不好,只肯叫孙子进门,坚决不准季翔把那个女人带回家。
剩下的都是年纪小,生母上不得台面的。大儿子季同掌握着季家的总商号,大女儿季珍珠和三个儿子季顺结盟,掌握了长安和洛阳的商号,剩下的那些姬妾们则是观风站队。季家现在真是山头林立,因为内耗,不少的生意都别抢走了。
“娘子可知道,当初季家有江南最多的桑田和最多丝绸织机,现在咱们桑田和织机已经是最多的了,因为季家的大儿子季同,亏空了一大笔,只能把桑田和织机卖出一部分填补亏空了。我按着娘子的吩咐,全部接手。算下来里外赚了不少呢。”爱爱和杨玉说着季家的八卦。前些年季家当家人季翔身体还好,因此大家看的是后院争宠,现在季翔酒色过度,大家看的是微缩版的九龙夺嫡,真实的豪门恩怨!
杨玉嘴角一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们看看季家也不过是四代人,就成了这个样子了。等着第五代出来,只怕是靠着祖上的资产混饭吃。再下去真的要——回到原点了!按着你的观察,这会闹的纷纷扬扬的跳票事情是季家——”
“在扬州的商家心里都清楚,别看他们家三子季顺和季珍珠掌握着北边的生意,其实他们每一个认真做生意的,都是为了自己捞钱。季家承办漕运的生意,凭什么呢,还不是他们家有关系。今年端午节的时候,为了给长安什么厉害人物送礼,他们家季同和季顺差点动手了。季同说一船一船的粮食运到洛阳和长安,这边连个铜钱都没见着。粮食和运费都是总号这边垫付的。长安的分号永远不会打钱回来。现在还有脸这边拿钱走关系。季顺扯着自己的娘给他们家主吹枕边风,最后还是老家主压着大郎这边拿了钱,置办了十几条船的东西送到长安了。”爱爱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听说那些东西送到了太子府上了!”
杨玉眼里闪过一丝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太子整天把自己塑造成不粘锅,那个臣子要和他稍微说句话,都能吓得跳出三尺远,恨不得在身上贴个牌子:有人构陷我结党,你们离我远点!真是一朵无辜可怜的白莲花啊。原来背地里这么狂野呢。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没什么的好奇怪的了。我明白了,必然是季顺和户部的官员串通好了,要黑了马家的银子。不过马家也不是随便揉捏的,等着看好戏吧。快过年了,咱们的事情还多着呢。对了咱们和季家的生意可切割清楚了?”杨玉表示要和季家切割清楚,收回欠账。
“娘子放心,季家看起来还是实力雄厚,其实知根底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必然不妙。因此不怎么和他们牵连,也没多少欠账的。人人心里有杆秤,都清楚着呢。”爱爱叹口气:“唉,当初他们家那么厉害,随便跺跺脚,整个江南都要晃一晃。现在呢,已经被人嫌弃了。这都是钱太多了,非要找个由头败掉才好呢。”
“这个怪谁呢,人家都说季翔是个厉害人物,光大祖先留下的产业,其实我看他不过是个遇上个好时候。季翔这个人没主见,整天捣糨糊。要说是好色,闹的全家不合。你看江南这些商人,家里姬妾比他多的有的是,儿子多的也有,怎么人家没事呢?一家人不管心里如何,面子上和和气气。儿子多的,也都齐心合力的做生意。家风罢了!”杨玉看看天色,写了一封信就休息了。
长安,兴庆宫。李隆基把杨玉和桃子的来信看了几遍,皱着眉头对着高力士说:“户部可有奏折?”
高力士一愣,想了想:“没有啊,已经封印了,除非是紧急军务,早也没有政务送来了。圣人要么把宰相叫来问问。”高力士心里一动,难道娘子在信里说了什么呢?“不用了,只是娘子在信里说南北畅通,南边的货物特产源源不绝到了长安和洛阳,怎么税收却不见增多呢?这个时候,东市那个胭脂铺可还开着?”说着李隆基把杨玉写的信仔细的放在个小匣子里,用一支锁给锁起来。
李隆基把钥匙放进自己的荷包,对着高力士说:“娘子抱怨说南边的胭脂颜色不纯,我们去逛逛街,总不能白吃了人家的东西不是。”
哼,肯定有事!还给娘子买胭脂呢。江南最大的脂粉铺子就是娘子的产业呢。不过皇帝发话了,高力士也只能装糊涂了。
已经快要关门了,胭脂铺子里面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伙计在无精打采的扫卫生,见着李隆基气度不凡,掌柜的立刻来了精神:“客人要什么——小店有北边新来的红蓝花胭脂,颜色醇厚。”
李隆基标示最好的全部包起来,掌柜欢喜疯了,忙着亲自打包去了。这个时候一阵凄惨的哭声响起,在场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李隆基皱皱眉:“外面是谁在哭,为了什么事?”“客人不要害怕,是那个疯婆子。说来也是可怜呢。这个女人的丈夫前天忽然死了,结果当天晚上她家还遭了强盗,家里什么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真是可怜啊,连着一片纸都没留下。她现在没钱给丈夫办丧事,也不敢回家。刚才她在街上乞讨,想起伤心事就哭了!”小伙计咂咂嘴,掌柜的则是拿了点钱:“她也是个体面人,丈夫还是户部一个小官儿呢。本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娘子,谁知却——你把这个钱给她,叫她赶紧想办法安葬了丈夫回老家吧!”
长安,天子脚下竟然有强盗,那个死的还是户部的小官儿!李隆基装着不在意的样子,从袖子里摸出来个银锭:“真是个可怜人,把这个也给她吧。怎么你认识那个人?”
“是呢,他们家和我们家住隔壁。死的那个是户部司库李运,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喝了一碗粥就说不舒服,以为是受风寒了,躺下盖着被子捂汗,谁知中午他家娘子做了饭叫他,已经死的直挺挺了。”掌柜的摇摇头,这个时候小伙计扶着个女子进来,她一下子跪在了掌柜跟前:“多谢掌柜仗义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