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六月,今日的咸阳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从天空俯瞰整座咸阳,无数行人撑着油纸伞漫步在街道上。
平阳侯府前,一座马车徐徐停下,满面憨直的平阳侯在仆人们的搀扶下走进侯府。
他刚走了几步,便要掏出手帕擦去额前的汗珠。
这样闷热的夏季,对他这样体态丰满的人士来说,的确是难受了些。
今天朝会,秦月容大发雷霆,从咸阳的守备骂到边邑的审查。
因为方源被劫,她大动肝火,乃至于一向乐呵呵的平阳侯都倍感压力。
他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短短半月的时间,大王性情大变,也不知是好是坏啊。”
一旁为平阳侯撑伞的家仆惊讶道:“大王居然还会发火?”
在他的印象中,秦月容自继位以来,就一直是个摆设,作用比花瓶强不到哪里去。
一个一向软弱人人拿捏的君王,居然敢冲着满朝文武大发雷霆,这简直是天方奇谭。
平阳侯道:“其实我对此也早有准备。今年初,大王就一直蠢蠢欲动,明里暗里的收回了不少权柄。她想要收回大权,这一点不算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我原以为她还得积蓄一段时间,才会发难。但没想到,她如今羽翼未满,就已经动起心思了。”
说到这儿,平阳侯一阵叹息。
忽然,府上的管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平阳侯见状,还不等他开口,便抬手止住了管家想要张开的嘴。
“我知道了。你先把客人带去偏厅,我现在浑身是汗,等我换一身衣服就去见他。”
说完,平阳侯便气喘吁吁地拖着肥胖的身躯向着后宅跑去。
没一会儿,他便在仆人们的搀扶下来到了偏厅。
平阳侯先是遣散了仆人,然后才推开大门,走进房间。
平阳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侯爷这府上的茶水品味起来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如此清新爽口的茶水,我还是第一次喝到。”
平阳侯憨厚一笑,将自己塞进椅子里,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也就是萧先生赶巧了,这批天府龙芽是吕识秋今早送来的,我本来是不想收下的。但这厚脸皮的东西非要说什么‘侯爷不收我就不走’。我怕他逗留太久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只能收下了。”
萧君泽淡笑着放下茶杯。
“我就说侯爷平时一向谨小慎微,怎么敢逾矩享受王家的贡品。原来是吕识秋这个蠢货在捣鬼。”
平阳侯苦笑点头:“谁说不是呢。吕识秋这小子活着终究是个祸患,要是他把我教唆他的事情说出去,本侯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我想着,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弄掉吧。”
“侯爷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假借人手不足的理由,把他派出去寻找方源,剩下的,就交给萧先生操刀了。”
萧君泽点头应承:“侯爷放心,这件事我保证做的滴水不漏,不会让您为难的。”
平阳侯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他转而问道:“吕识秋就像是水缸里的蛤蟆,翻不起多大的浪头。我对他倒不是很担心。只是萧先生那边,东陵侯上钩了吗?”
萧君泽的笑容浅了三分。
“薛松老奸巨猾,虽然他已经咬饵,但还是对我还是心怀戒备。他以我的名义给魏相李据写了一封信,这明摆着是想要拖我商君阁下水。”
平阳侯点头道:“毕竟是大秦官场的巨鳄,东陵侯仇家遍地敌人成群,然而他却能屹立至今,这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他就算心怀戒备又能如何呢?
他如今得罪了方源,便是得罪了整个大秦的儒生,引来了全国百姓的怒火。崤山战败,丧了十万大军,这便是惹恼了君王。新军之争,与南郑侯又屡屡交恶。眼下又里通外国,想要谋害我国的忠良,更是罪无可赦。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今东陵侯这座堤坝已经爬满了孔洞,距离他衰败崩溃的那一刻,已经不远了。”
平阳侯拍着肚子大笑。
“薛松那老王八昨晚连夜召见先生,难道就没问您要上几个法家弟子搜捕方源?”
萧君泽忍俊不禁:“当然要了。不过我已经吩咐过他们,搜捕的时候会避开侯爷给出的那条路线。当然,在他们返回之前,我还准备给他们安排了几场与魏军的遭遇战。如果一点困难都没遇到,那就做的太假了。”
“萧先生这想法,还真和那张鸿想到一起去了。”
平阳侯拍手称奇,他从桌上的小盒子里取出一份地图递给萧君泽。
“这是张鸿留给我的地图,上面标红的位置会有魏军出现。”
萧君泽接过地图一看,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这些位置怎么全部都在我国境内?难道魏军已经深入我大秦境内这么远了?”
平阳侯摆手道:“怎么可能。要是魏军真有这个能力,直接打到咸阳便是,还有什么好谈的。这些标出来的魏军,不过是前来接应张鸿一行的几个特遣队罢了。”
萧君泽疑道:“那张鸿这么做不等于通敌卖国吗?”
平阳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萧先生不在朝堂,自然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张鸿这厮可不是个善茬,在国内多有政敌。巴不得他死在秦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所以这次魏王派人前来接应张鸿,你猜会不会有人趁机动歪心思?八壹中文網
依我看呀,张鸿标出来的这几个红圈,多半是他政敌派出来的军队。他知道我对东陵侯心怀不满,就像是我知道他与魏相李据不对付一样。我们得在追踪方源这件事上装装样子,他也需要打击政敌。
于是这策士干脆来一招借刀杀人,我们可以完成迷惑东陵侯的目的,他也可以趁机甩李据几个‘耳光’。该怎么说呢,这倒是很有他的风格啊!”
萧君泽闻言,也是对张鸿颇为佩服。
只是在佩服之余,他又有了几分担忧。
“不愧是擅用阳谋的纵横家策士,明明咱们才是主谋,现在回看,倒像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咱们和这只毒蝎做交易,还得提防不要被他的尾刺蜇伤啊。”
平阳侯也叹息道:“别说先生不放心了,我也是提心吊胆啊。但是没办法,欲将取之,必先予之。为了扳倒东陵侯,只能铤而走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