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张鸿一行出逃的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方源的生活简直过得比老年人还要规律。
早上吃完了早饭就启程赶路,中午快到午饭时间,他们必定能抵达下一座城池。
在城里休息一会儿,尝尝当地的特色名产,然后继续赶路。
在太阳落山前,又必定能抵达歇脚的城镇。
这一切就好像是张鸿全都算计好了一般。
方源甚至怀疑,这家伙最大的才能不是当策士游说诸国,而是当个安排日常起居的生活秘书。
当然,最离谱的还不是这些。
最重要的是,这三天时间里,他们连一支追击他们的秦军都没有遇到。
每个城镇虽然都有负责盘查来往商旅的兵丁,但张鸿却总能蒙混过关。
这家伙,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方源坐在马车上,望着兴高采烈唱着歌的张鸿陷入了沉思。
张鸿一曲唱完,感觉口干舌燥。
他从马车里的储物箱中掏出两个葫芦,自己留了一个,递给方源一个。
“方先生,天气太热,喝点东西解解渴吧。”
这葫芦里装的是上个城市买的特产——酸梅浆。
琼浆说白了就是榨出来的米汁,再加点蜂蜜和酸梅调味弄出来的。
学名叫酸梅浆,方源更喜欢叫他大秦快乐水,美中不足的是喝起来没气。
方源叹了口气,正打算扭开葫芦盖灌一口。
谁知道坐在一旁的阳刃竟伸手将酸梅浆抢到手里,先替方源品尝了一口。
随后,他才禀告道:“回方先生,这浆没毒。”
方源无奈的看了阳刃一眼。
阳刃这人是个好人,就是脑袋有时候不大灵光。
张鸿要真想杀他,一早就把他杀了。
何必玩下毒这一套?
“罢了罢了,我不渴,这酸梅浆阳壮士留着喝吧。”
张鸿一直在旁边关注着方源的一举一动。
方源虽然没有说,但他全都心知肚明。
这些天他的所作所为如此怪异,是个人都肯定想知道为什么。
《鬼谷子》有言:引钩钳之辞,飞而钳之。钩钳之语,其说辞也,乍同乍异。其不可善者:或先征之,而后重累。
(钩钳之语是一种游说辞令,其特点是忽同忽异。对于那些没法控制的对手,或者先对他们威胁利诱,然后再对他们反复试探)
情欲必知其变。感动而不知其变者,乃且错其人勿与语,而更问所亲,知其所安。
(对方在有欲求的时候,常会反映在他们外在神态变化之中。如果对方有所感动,却不显露在外部神态中,可先不要着急,不要与他直面地讨论。
可与他说一些另外他能熟悉的东西,说一些使他感到亲近的事情,就可以知道他安身立命不露神色的依据)
张鸿笑道:“这三日里,我与先生在秦国走南闯北,着实品味到了西秦的大好山河呀。有穷山峻岭,有奔流江河,这可是在魏国见不到的风景。”
方源见张鸿还有工夫闲扯淡,憋了三天的问题终于憋不住了。
他问道:“张先生,您这三天带着我游山玩水,这可不像是亡命之徒该有的心情。”
“喔?先生不是儒生吗?《论语》中说:过犹不及,事缓则圆。
处理问题的时候,要把握好分寸尺度,做的太过了就会适得其反。碰到紧急情况时,要先考虑好大局,找好切入点再做决定。
你们儒家的道理,我这个纵横家的策士都明白,为什么先生反而不明白呢?”
方源突然被张鸿顶了这么一句,只觉得胸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险些当场被他噎死。
方源骂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这是什么新词汇?”张鸿琢磨着:“方先生莫非是对阴阳家有什么成见?”
方源平复心情,一本正经道:“我对阴阳家没有意见,但是我对阴阳人有意见。”
张鸿回顶道:“方先生这句话也阴阳怪气的。”
张鸿不愧天资聪颖,他很快领会了新词语的意思,并加以利用。
方源顿时绷不住了。
“实话实话,张先生这一路上不仅没遇到追兵,甚至连盗贼土匪都没碰上一个,这是有什么诀窍吗?”
张鸿闻言大笑:“哈哈哈!没碰上盗贼山匪,那不是因为贵国的治安好吗?这和我张鸿有什么关系?”
“那没有追兵是怎么回事?”
张鸿故作沉思,良久才回答道:“先生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我们的身后有追兵呢?我怎么觉得是秦王压根就不关心先生,所以任由我带走您,她也没什么反应。”
方源指着张鸿,给他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满肚子坏水的玩意儿,到现在都没忘记挑拨离间。
张鸿不解方源的行为,他问道:“先生指着我做什么?”
方源破口大骂:“你这种人,要是搁我们那边,是要枪毙的!”
枪毙?
张鸿以前只听过仗毙,就是拿板子把人活生生打死。
不过他很快举一反三。
枪毙,顾名思义,应该就是拿长枪把人活生生捅死。
张鸿不恼不怒:“先生这个诅咒也太恶毒了。不过您的心情,我倒是可以理解。”
“你理解个屁。如今魏军伐秦,每晚一天抵达魏国,就要有多少人因此丢命?死的可不光有我秦人,还有魏人,这一点张先生真的清楚吗?”
张鸿露出一抹笑容,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爱人之身,胜于爱己身。
爱人之人,胜于爱吾人。
这便是方源追求的抱负。
张鸿问道:“先生是嫌我们走的慢了吗?”
方源嫌弃道:“当然了。若不是先生走走停停,三天时间我们早已出境。但按照先生这种走法,我们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都见不到大梁的城墙。”
这个世界的土地虽然比前世更为广袤,但生物的体魄也要强于上一世。
三天的时间,如果连夜赶路,他们的确可以抵达魏国。
张鸿躬身向方源请罪:“我不知先生心中所急,这是我的过错。不过我们的进展,倒也没有先生想的那么慢。”
他忽然拨开窗帘,指着远方逐渐显露的平原道:“前方就是河西之地,此去我大魏,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