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朝堂,满是喊杀之声。
魏甲如冰,武卒伴声而鸣!
喊杀声响彻天际,传遍大梁内外。
张鸿急切起身,大声劝谏。
“大王,不可啊!”
谁知不等魏王发话,竟是方源先拦在他的身前。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安在哉?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
(太阳从东方升起,似从地底而来。它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穿过天空,没入西海。自古以来,从来如此。人不是元气,怎能与太阳一样地天长地久呢?)
方源含笑拜谢道:“这段时间多蒙先生照拂,方源就此别过了。”
“方先生!”
张鸿徒然孑立,满眼满目全是方源的身影。
方源拂袖,朗声大笑。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源,去矣!”
他的笑声压过满朝喊杀之声,盖过魏武卒金戈鸣铁之音,萦绕大梁百姓心头。
魏王指节震动,目视桀骜方源,耳边全是杀伐之音。
“寡人……”
“大王想干什么?”
正在魏王准备做出决定时,一缕青烟随风潜入宫廷。
青烟凝聚,化出一道人形。
待到众人看清他的样貌后,张鸿脸白了,李据脸绿了,魏王脸黑了。
张鸿急的要把那人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斥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张鸿的师弟,魏国隐士虞节。
张鸿想要推出虞节,可虞节夏耕冬作锻炼出的强健体魄又岂是他能动摇的。
虞节开口道:“我来这里,当然是来领赏的了。”
他从腰带上取出一幅榜文,指着它说道。
“今年年景不好,我种的庄稼都得虫害,病死了。我怕没饭吃,所以就揭下了相国大人悬赏我的榜文,上面写的是活捉我的人可以拿到一万金,这个应该作数吧?”
李据尴尬一笑。
他悬赏虞节不过是为了夺回丢掉的面子。
在大魏,是个人都知道,没有人可以活捉虞节。
所以他定悬赏金额的时候,就想当然的填了个一万金。
谁能想到虞节竟然这么不要脸,居然自己接了榜文来要赏钱呢?
李据赔笑道:“虞先生开玩笑了。您是我国的隐士,您的身价怎么能用金钱这种俗物来衡量呢?”
虞节瞥了他一眼,张嘴骂道。
“请相国大人先弄清楚自己的定位,我现在是在和大王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李据被他一句话顶的死死的,想要回击,却发现满朝文武都在盯着他看。
他只能暗骂一句:“彼其娘兮。”
随后咽下这口气,退到一旁啥也不说了。
魏王望着虞节,只觉得自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看黄历?
人走背运没有这么走的吧?
他挤出一丝笑容,尽可能和蔼可亲的对虞节说道。
“虞先生不要调笑寡人了,您来到这里肯定是有别的目的吧?”
虞节点头道:“大王看来还没有蠢到家,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你……”
虞节可不给魏王开口的机会,他继续说道。
“我前段时间曾经和方先生讨论过何为君子,回到家细细想过后,感觉受益良多。所以今天听说方先生来面见大王,我也就一起跟过来了,准备听听方先生还有什么新理论。果然,方先生没让我失望,今天又让我懂得了不少道理。”
魏王心里压着火,问道:“那虞先生听道理听便是了,为什么要突然化形惊吓寡人?”
虞节躬身道。
“我听闻古来的君子,受到他人的教导后,都要对传授道理的人行礼致意表达心中的感谢。我虞节仰慕古人的行径,所以才幻化出来,想要感谢方先生。至于大王,您连杀人都不会眨眼,难道还会被我的化形吓到吗?”
魏王听到这里,马上反应了过来。
他心道:“坏了!”
虞节缓缓道。
“《三略》有言:圣王之用兵,非乐之也,将以诛暴讨乱也。夫以义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爝火,临不测而挤欲堕,其克必矣。”
(圣明的君主进行战争,并不是出于喜好,而是用来诛灭残暴,讨伐叛乱。用正义讨伐不义,就像决开江河之水去淹灭小小的火炬一样,就好像在无底的深渊旁边去推下一个摇摇欲坠的人一样,其胜利是必然的。)
“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恶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
(战争是不吉祥的东西,天道是厌恶战争的。只有在迫不得已时进行战争,才是顺乎天道的。)
“夫人之在道,若鱼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者常畏惧而不敢失道。”
(人和天道的关系,就像鱼与水一样。鱼得到水便可以生存,失去水肯定要死亡。所以,君子们常常是心存敬畏,一刻也不敢背离天道。)
“当今秦王是做了什么残暴不仁的事吗?您是不知道兵者本是不祥之物吗?您发动战争是出于迫不得已而为之吗?您这条鱼儿,已经到了快要渴死的程度了吗?”
虞节一言而出,幻化道钟在他身后长鸣。
其声若雷,震人心魂。
“寡人……”
魏王被他逼得无路可退,正准备开口,没想到又被虞节一句话顶了回去。
“当然,大王您连方先生的话都听不进去,那自然也不可能听进我的话。我的话虽然发自肺腑,但对于大王这样的人来说,和鸡鸣狗叫也差不了多少。”
魏王讪笑道:“先生何必如此自侮?”
虞节浑不在乎,他继续说道。
“所以,我今天现身并不是同大王讲道理的。而是有友人托我给大王捎个信。”
魏王讶然:“虞先生这样的人居然还有朋友?”
虞节压根不屑于还击魏王这样低层次的嘲讽之言,他平心静气的说道。
“我本独人,奈何遇见方先生之后,身边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多了。我说的这个朋友,也是我今天刚认识的。”
魏王眯眼问道:“喔?敢问先生的朋友是?”
虞节朗声:“楚墨学派邓子陵。”
楚墨学派!
邓子陵!
虞节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墨家三派虽然都奉行刚直不阿的人生信条,但秦墨多钻研技术,齐墨大多谈论理论,唯独楚墨学派是让各国国君最头疼的一个存在。
墨家三派都保有私人武装,楚墨学派的武力值便是三派中最高的那个。
而且,他们还是对于墨家大义最执着的一派。
前年宋国国君为了修建行宫,决定增加赋税。
宋国百姓对此苦不堪言,所以向楚墨学派求助。
楚墨矩子楚仁得到求助信息后,当即表示此事义不容辞。
当晚,楚墨学派的弟子便按照矩子吩咐,编成一支千人之军奔赴宋都商丘。
宋君命麾下大将率军迎击,结果在定陶被打的大败而归。
宋国百姓也纷纷响应楚墨弟子,楚墨学派所到之处无不箪食壶浆夹道相迎。
国都商丘的百姓更是主动打开城门,主动迎接楚墨学派入城。
宋君被打的丢盔弃甲,带着手下的亲卫连夜出逃,想要跑到齐国去投奔齐王。
最后在齐王的调解下,宋君主动向国人认错,坦承自己的过失,并承诺永不加赋。楚墨学派也随之撤出宋国,将国家大政交还宋君。
楚墨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而虞节口中的这个邓子陵,正是楚墨矩子楚仁的副手,楚墨学派鼎鼎大名的二号人物。
魏王心里发怵,他问道:“邓先生什么时候跑到大梁来了?为何不同寡人说一声,好让寡人亲自去迎接他啊?”
虞节道。
“邓先生此次来魏国,是为了讲学的,所以就没有知会大王。不过大王如果想见他也简单。邓先生刚刚同我说了,如果午时一到,他看不见方先生健健康康的从王宫走出,他马上就会亲自过来见您。”
虞节担心魏王愚笨,还特意又嘱咐了一遍。
“眼下整个大梁城的墨家学子都聚集在王城之外,儒家学子也都纷纷愿意遵从邓先生的调遣。所以,邓先生说的见,您应该懂是什么意思吧?”
魏王听完这话,眼皮子直抽抽。
别人说这种话,他一点都不担心,还会把他当个屁放了。
但是楚墨学派说的话,他可不能不放在心上。
宋国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虽然魏国不是宋国那种小国,单单一个楚墨学派还不能把魏国怎么样。
但楚墨学派弄不死魏国,还能弄不死魏王吗?
魏王怕死,这帮楚墨可不怕死。
被这帮疯子缠上,大晚上睡觉都得数着日子,弄不好这眼睛一闭,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