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邯郸,王城之内。
赵王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臣子,严厉责问的眼神压得在场臣子无一人敢于抬头直视。
“说啊!前几天众位不是都很爱说吗?怎么今日一句话都不对寡人说了?!”
赵王骂道:“大前天,秦军北上固守时,你们对我说他们是困兽犹斗不足为虑!”
“前天,秦国向楚国求援时,你们说楚国忙于东线与越国的战争,断然不可能出兵援助秦国!就算楚国出兵,我们赵国联合魏国照样可以战胜秦国加楚国!”八壹中文網
“昨天,秦国向我国派出使者,你们说秦人终究是怕了,这次派使者过来,定是为了献地而来!”
“可今天,诸位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王从案前抄起一份折子狠狠地砸在地上:“今天,魏秦两国已经正式决定达成和谈!你们给寡人说说,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你们不是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魏国不可能抛下我国单独议和的吗?!”
正当赵王发怒,朝臣面面相觑时。
突然,队列中走出一人。
“大王勿虑,就算魏国退出和谈,以我赵军威势,也足以将秦军击溃。如今秦军杜平守军不过两万余人,领军统帅又是那蠢材东陵侯薛松。只要等到战机出现,我军必能战而胜之。”
赵王眼睛一瞪,破口大骂道:“人言否?!”
秦军前线确实只有两万多人,但问题是赵军在前线能动用的兵力也只剩下三万人。
赵王怒道:“《孙子》有言: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因此,用兵的原则是,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歼灭敌人,有五倍于敌人的兵力就猛烈进攻敌人,有多一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分割消灭敌人,有与敌相等的兵力就要努力抗击敌人。
比敌人兵力少时就撤退,比敌人兵力弱就避免正面于敌交战。兵力弱小如果顽固硬拼,就势必会被强大的敌人俘获。)
“如今我军仅仅与秦军旗鼓相当,你便让寡人贸然进攻,这是想要让我三万赵军白白送死吗!”
那臣子不甘心的说道:“可咱们与魏国能在崤山以弱胜强,这足以看出秦军羸弱不堪,我军将领用兵如神。现如今,两军主帅不变,而咱们兵力占据了优势,为何大王反倒不敢进攻了?”
他这话一出,赵王的脸上怒气更甚一分。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真正善于作战的将军,不会有多少显赫的战果,因为他们只会在有把握的情况下进攻。善于医治他人的医生,不会有多响亮的名声,这是因为他们总会在疾病还未形成便把它扼杀。
从前魏文侯曾问扁鹊:你兄弟三人,哪一个最擅长医术。
扁鹊说:大哥最擅长,二哥其次,我最后。因为大哥看病,发现病害没有形成就消除了病因,所以他的名声传不出家门。二哥治病,病因刚一萌芽就消除了,所以他的名声传不出街巷。而像我这样的,用针灸治疗,给病人吃烈性的药,用药膏敷肌肤,所以名声传得出来,在诸侯间闻名。
这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啊!崤山之战,我军虽然大胜,但这种胜绩却不能企图它长期实现。烈性药虽然可以治疗疾病,但却不能常用,否则将危害身体。
寡人治理国家,日日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放松。每逢做出决定,总要三思而后行。因为我害怕自己的智慧不足,所以才从列国之中将诸位请到这朝堂之上为我指点迷津。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诸位现在不能为我指明道路,反倒是要一直将我向歧路上引呢?”
赵王此话一出,满朝臣子皆是面有惭色。
赵王压着心中的火气,开口问向自己的左膀右臂:“相国有何看法?”
赵相邵离出列,躬身行礼道:“邵离斗胆,先请大王息怒。如今是和是战尚未决定,魏国突然要求与秦国和谈的原因也尚未完全弄清。况且,秦国已经向我国派出使者,不妨大王等听了秦使的意见后,再做决定。”
赵王问道:“忘了问了,秦国这次派出的使者是谁?”
邵离正色道:“秦使,乃是方源方自流先生。”
“方自流?”
邵离此话一出,赵国朝堂哗然一片。
“秦王居然舍得委派方自流出使我国?”
“素闻方自流雄辩博闻,颇有孟轲遗风。他孤身一人至魏能便能说动魏王和谈,没想到这边刚说服了魏王,便又打算来说服我王。”
赵王闻言,也是眉头一皱:“这位方先生最近的名头可是相当响亮啊!名声不止传遍秦人之耳,连我邯郸国人也对他多有耳闻。”
邵离说到这里,忽然说道:“我在这里先要恭喜大王。”
赵王问道:“何喜之有啊?”
邵离笑道:“以我微末的智慧猜想。若秦王这次委任其他人出使,那多半是要与我赵国大战一场。但若是以方先生为主使,那便多半是有和谈之意。”
“此话怎讲?”
“方先生素有辩才,在魏王面前劝谏时,更是儒墨并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才将魏王说服。以他为人的准则和坚持的学说道路来看,我猜想他多半是打算用大义来劝说您成就和谈之举。”
赵王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方源虽然是儒家弟子,但却兼取百家学说。
从目前他散播的种种言论来看,他更接近于孟子与墨子,不提倡各国之间的攻伐战争。
秦王放着国内特点各异的三侯不用,而是派遣方源出使赵国,这本身就已经可以从一定程度说明秦国此时的想法了。
邵离又道:“而且,我还得到消息。蜀地的南蛮似乎又掀起战乱,此刻秦军中的不少人员,都被抽调前往蜀地平乱。所以,秦军在北线能够动用的兵力,除了东陵侯手中的这些人外,也就只剩下那支常年用来拱卫咸阳的新军了。
而我国则与秦国不同。虽然我军乃是长途奔袭,但如果咬紧牙关发动百姓,最多还可以再向前线增兵五万有余。以八万对两万,那这一仗,就未尝不能打上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