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家媛已经在急救室里面，刘术君对我说，“幸亏送她来医院了，刚刚救护人员说，她已经烧到人体能承受的极限了。”

我问，“她打电话叫你去的？”

“昨天晚上，她就开始发烧了，当时我让她吃药，她说吃了，然后，早上，我看她没去公司，本来以为你们一起去参加婚礼了。但是程程说，她一直没出屋，我怕她有事，就拿了程程的钥匙，去她家了。你打电话那会，我刚到。”

“她跟你说婚礼的事情了？”

他点头。“我在这吧，你回去工作。”

他走了两步，又回到我旁边，说，“陈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留下了。”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低下头，小声说，“她之所以会生病，不就是因为你的朋友嘛，那，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你，会有很多问题的，你能回答出来吗？”

我承认，我被问住了，我明明知道答案，但我好像不能代替初吉去回答，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着医生告诉我，她没事了。然后，我找个地方，独自坐会。接下来的时间，我和刘术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他一直不停的敲动着手机，忽然，他说，“陈总，我想做一款游戏，关于陈家媛。我想给她在游戏世界里，写一个美好的结局，可以吗？”

我被他逗笑了，说，“傻瓜，没到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我们的结局，谁又能说一句美好或是痛苦呢。或者，我换一个角度讲，如果你以她的故事做题材或是主线，来创作一款适合女孩子玩的游戏，我不反对，但是，给她做一个结局，那游戏，就太小了。”

“在我看来，她不过，就是经历了一段感情，只是，时间久一点而已，她还会认识其他人的，比如说你，我，或者很多很多，她虽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她绝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所以她的未来，由她自己去选择，比较好，你觉得呢？”

我看向他。“我决定把我的想法告诉程程，让她修饰一下，我还是觉得，跟程程一起合作的时候，很轻松。做你的秘书，还是田蕊，最合适。”

我们继续聊着，不一会，医生走过来告诉我们，“已经给她做了一次物理降温，温度暂时降了一些，还要留院观察，今晚，你们最好留个人照顾她。”

我看着病床上昏迷的陈家媛，红彤彤的脸蛋，像极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我在心里对她说，“快醒过来吧，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宾客们相继离开，车佬和王城象一起向外走，车佬问，“是你吗？”

王城象一脸无奈的说，“脑子不用，会坏掉的，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我就是随便问问，走了。”

车佬挠头憨笑，回到车上，他收起刚刚的笑容，将手机里收到的视频删掉。王城象上了他家的七座车，坐在母亲高玉芝旁边，问，“妈，究竟谁敢做这样的事？”

“那就要看初家这个洋相，谁收益最大了。”

“你说李家？”

他问。“初李两家，未必真的和谐。只要不是你就行。”

他不解的问，“怎么都会想到是我呢，我承认我早就知道杨潇会搞事情，但是我做这种事，能得到什么？”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高玉芝嘴角扬起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当宾客全部离开，空荡荡的礼堂，只剩下初吉一家和张姨、大奎。最后的一桌团圆饭，吃的鸦雀无声，初吉的母亲叫简慧兰，她的父亲活着的时候，初吉的爷爷还比她的父亲低一级，这场联姻，早已是女方胜过男方。她是当时少有的大学生，她本来就瞧不起初吉的父亲初建怀，但是她的父亲非要让她下嫁，没办法，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个从来都不会跟人红脸的老好人结婚，在她的心里，她想嫁给一个像自己父亲一样的英雄，而不是这个看上去很窝囊的男人。以至于她嫁进初家一年都没有和那男人行房，但后来，她渐渐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初建怀是一个典型的仕途者。再后来，谈不上欣赏，只是尽了她做妻子的义务。她在这个家备受宠爱，可她始终不满意，一直到她的小儿子出生，她才开始真正的意识到，她应该做一个妻子、母亲、儿媳。认命，她没办法，那个时代的女人，她只能认命，唯一的倔强，就是她骨子里带着对权利的掌控欲，她将一切不满发泄在这个家里。偏偏初吉就是一次又一次逆她的意，他们根本就不是母子，而是天生的宿敌，这一次，她不要叶婧进门，但是初吉搬出了家里的老爷子，那个家中她唯一尊重的人，那个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老爷子，即便是自己的父亲离世，靠山都没了，也依旧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她不能不尊重他，不能不退缩。她妥协了，可今天这一幕，初家的儿媳妇，让几乎在座所有的宾客都看得干干净净，她接受不了，当老爷子被推出礼堂的那一刻，她再没笑过，甚至没看过叶婧一眼。她不是封建，只是在她的认知中，一个女人，做那种事的情况下，可以心甘情愿的让人记录下来，本质上，这女人，就不配进初家的门，哪怕，叶婧再优秀，都不配。当她即将要发作的时候，张姨握住她的手，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铿锵有力的说，“终究，不是我们的时代了。”

她看过去，本想着说些伤人的话回敬给对方，可当她看到张姨那一脸和善的面容，她们年纪差不多，可张姨的脸却苍老许多，那是自然老去的样子，那是接受了岁月洗礼的样子，那是她们时代该有的样子。她心中泛起两个字，“罢了。”

可事实上，她们都忽略了，两个当事人的变化。初吉开口，说“今天大家受累了。张姨，谢谢你们。”

张姨回应给初吉慈祥的目光，随后对叶婧说，“秋末那边，你自己给她说吧，我和大奎，先回了。”

初吉终于明白，苏秋末给人那种特殊的感觉是什么，之前相处过几次，对这个叶婧的朋友，谈不上好感，但也不差，只是说不出的一种距离感，以前他不明白，想到今天去的房子，眼前看到的这位老妇人，再想起那天在影楼，苏秋末那种拷问的目光，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今天没有到场的人，神色黯然下来。车佬回到店里，程岚枕着茶几睡着了，茶几上还放着一本保罗埃克曼先生的《说谎》，听到车佬上楼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柔声道，“回来了，我煮面给你吃。”

“好啊。”

车佬走到程岚的身后抱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我还饿着。”

“婚礼的饭，能吃饱嘛。”

“就你最聪明。不过幸好你没去。”

“怎么，我那表姨，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程岚问。车佬把今天看到的事情对程岚简单的说了下，面也煮好了，两个人坐在餐桌前，车佬问，“你觉得今天这个事情，到底是谁指使的杨潇呢？”

“其实在我看来，这场婚礼，当所有人都入座以后，就已经结束了，至于初吉娶不娶那个女人，意义并不大。”

“当然，不过杨潇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场闹剧，总要有人受益吧。对了，座次，有没有变化？”

程岚问。“除了陈苏一家，其他没怎么变。”

车佬回答。“陈家暂且放在一边，王家呢？”

“王家倒是换了张桌子，不过，大象说，不是他。”

程岚眯了眯眼睛，思索片刻，说，“初李两家，暂且不谈，我之所以会排除表姨，是我清楚，初家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那个儿媳，她多得是方法弄走，我还是蛮相信她的实力。你之前提过的张汉中，也可以扔在一边，剩下的，都有可能。我只是不能理解，杨潇闹这件事情，能得到什么。”

她顿了顿，继续说说，“表面上看，是给了表姨一份大礼，但其实，对外处事上面，表姨这个人绝对的护短，这种事，明摆着打她初家的耳光，要真是杨潇自己的想法，那就太可笑了。”

“可是，杨潇的母亲还是要依仗着初家第二代的关系，怎么可能去做这种坏了关系的事？”

车佬问。“王家不会因为一个座次，去做这种挑衅的事情，毕竟随着四爷的离世，王家已经接受了大势已去的事实，所以可以排除掉。剩下的，”程岚忽然神色微变，说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难道，是陈家？”

“陈苏不可能。”

“陈启发未必不能。”

车佬不敢置信的看着程岚，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妨再大胆一点，从陈启发对外公布要退出圈子那天，就开始下一盘大棋，脱离圈子，不过是要画一个更大的圈子，自己做主。他了解圈子里的一切运作，更懂得拿捏人心，如果不是这么多年都没能拿到一个真正说话的权利，他怎么会急于求退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不过我想，不会的，你看陈苏，他几乎是个最简单人了，简简单单的做人，兢兢业业的做事，如果陈叔叔一早就有这样的打算，”车佬没有说下去，他开始害怕继续想下去，他不了解爷爷口中常常提起的启子，那是初吉爷爷给陈启发起的小名。如果说这件事情是陈启发对于过去圈子的一种挑衅，莫不如说，当他决定离开圈子那天，就已经是挑战了大家。程岚轻轻地抚摸车佬的手，柔声道，“也许是我想多了，那个圈子，我太久没有接触了，难免会有一些稀奇古怪偏离逻辑的东西。像你说的，陈苏很简单，如果陈启发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那么陈苏不会是我们认识的样子。一个打天下的枭雄，至少会培养一个德才兼备的继承人，当然，我不是说陈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是觉得，他还差点东西。所以，这事情，本来就和我们没关系。”

她问，“难道你要回去？”

“老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好歹，我有一门手艺，我们去银川，或者云南，厦门也不错，如果你喜欢成都，我们就去成都，我手里，还有三十几万，开个小店，应该够维持生活的。”

“你舍得爷爷吗？”

“我们可以回来看他，逢年过节，都可以回来，交通这么方便，不然，每天视频，你说呢？”

程岚莞尔一笑，柔声道，“你去哪，我跟着便是。不过成都，太辣了。”

“我先洗碗，然后，我们去夜市看看有没有卖地图的，咱俩找个合适的地方，老公带你去流浪。”

“好哇。”

程岚拄着她那精致的下巴，等待着她心爱的人，带着她走遍天涯海角，眼中闪着漫天星辰，心中早已开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