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低微,战功平平,升迁只能凭运气,熬年限,或可得了一官半职,能够荫庇妻儿,却绝不能葬送在野心勃勃的余家手里。
敢算计立了大功得五王爷重用的周泽琛,只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周泽琛的怒火。
要知道,现如今的周泽琛可再不是那个七品下的致果校尉了!
段成一手执壶,一手端着酒杯,离了酒席找人喝酒去了。
余,周两家的事,他不愿插手,只是该不该给周泽琛提个醒,还有些举棋不定。
也许,送给人情给周泽琛,倒也不错。
梁州城自古便是历代朝廷的边防重镇,太祖马上得天下,立朝以来,多年里,边关不稳,是以一向轻视文臣重用武将。
虽然今上继位以来,对于文人多有看重,然对于边城重镇的重视从未有过一丝的减轻,更是遵循祖制,多施恩于边城低等军户:酬以重利,守卫家国。
是以,梁州城内世代从军的军户颇多,虽官职不高,却盘根错节。
就像那玉门关外无边黄沙之中的梭梭草一般看着极不起眼,沙土之下的能量却不容人小觑。
一旦形成气候,盘根错节牢锁沙土之中,极难清除干净。
即便一把大火烧了去,一场微雨,稍稍几许春风,便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余家便是这梁州城里的一丛梭梭草,余长山的太爷爷的爷爷当年就是跟随前朝大将军反了旧主,跟了太祖皇帝。
建朝之后,大将军被人挤兑得回家种了田,他们这些跟随的小卒却在军中扎了根。
到了余长山父亲这一辈,已经做到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一次大战中走了背字,短了条胳膊,年纪也大了,退了下来。
儿子余长山却是个有出息的,比祖辈都强,年纪轻轻的就做到了从五品将军。
余家在梁州城经营近百年,虽在军中有些势力,却同其他世代从军的人家一样,有个致命的缺点。
余家这样的军户不比京城的功勋世家,虽也是从军,亲历战场都有做了大将的家人长辈看护。
余家这样的军户人家的子弟从军都是要从最底层做起,即便是上了战场因着长辈官阶不高,能够给予的照顾很是有限。
是以,余家这样世代从军的军户人家大多人丁稀薄,到了余长山父亲这一辈,就是剩了他一个,连个姐妹都没有。
余长山原有两个兄长,七年前,俱都毁于一场大战,只剩了余长山兄妹二人。
余长山年不过三十,就已经凭着军功,官至从五品上,比武场上勇夺魁首,入了宣威大将军的眼。
这两年里混的越发的如鱼得水,唯独妹妹的亲事,很是经了些波折。
年跟前儿才退了先前定下的亲事,还未正经相看人家,妹妹偏偏看中了周泽琛,还非他不嫁。
若非周泽琛家乡早有家室,这门亲事,余长山原是乐意的。
周泽琛生的俊,皮子好看,又识文断字,是军中少有的能在军帐里看得懂军报的校尉,更兼着使得好枪法,能在他手下走上百招而不落败迹。
更有一样好处,出战大胆心细,下手狠辣,又懂得变通。
以余老爹的眼光,此人必是个有造化的。
果不其然,一场原本必败的大战生生的被他扭转成为惨败,还乘机救了本该必死的五王爷,在京城圣上跟前留了名儿,逼得余长山只得暂避其锋芒,蛰伏不动。
可余倩斓自打见过周泽琛,失了魂一般,死活要嫁他。
余家,虽是武将,远在边城,却也是堂堂的官宦人家,老太爷还是正五品将军,唯一嫡出的管家小姐怎能给人做妾?
纵使周泽琛擢升了从六品,妾就是妾,始终低人一等,即便是余长山心疼妹子有些答应了,余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哥哥,你想到办法没有?我可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再嫁不出去,多丢人啊!”
余倩斓抱着兄长的手臂使劲摇晃。
余长山沉思许久,久的余倩斓几乎极为要换换招数的时候,他极认真地看着妹子着妹子,郑而重之的问她道:“你,真的想好了么……非周泽琛不嫁?”
余倩斓有些害怕哥哥的严肃,想要退缩,又想起了周泽琛,立时便被那张俊美容颜激起了无限的热情。
她重重的点头,看向哥哥:“我想清楚了,这辈子就嫁周泽琛,除了周泽琛,我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要另嫁他人!”
余长山目光灼灼地看向妹妹,许久,久到余倩斓紧张的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前者笃定地朝妹妹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家绣嫁妆吧!”
余倩斓高兴之极,一张不算小的嘴巴大大的向两边咧开,漆黑的眼眸里星光点点,映衬着她那不甚出众的容颜也鲜活了起来。
余长山宠溺地拍拍妹子的肩膀,柔声说道:“天儿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从明儿起,我让你嫂子教你些女孩子该会的东西……”
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那些个绣花什么的,自有丫头替你做,看看就成,别累着自己……”
说着又觉不妥,妹子年纪尚小,能懂什么,还是亲自嘱咐夫人两句,让她教的时候宽泛些,别拘束了妹子才好。
想着这些,便唤了门外的丫头送小姐回房,“早些歇息,不需担心,都有哥哥呢!”
“嗯!”余倩斓重重地点头,大哥的话,向来算数,既然答应了她,就必然能够办成。
一想到要嫁给周泽琛,余倩斓羞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跑出了书房。
余长山打开前窗宠溺地目送含羞而逃的妹妹,直到她转过花树,看不见了身影才关了窗户,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坐下。
“爷,夫人跟前儿的小丫鬟来请爷回去歇息!”书房外的随从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低声禀报道。
余长山神色莫名地看了地上的随从一眼,转而问道:“长河,你跟了我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