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辞其实也觉得奇怪。
从小到大,遇到过那么多女生,都没什么感觉,偏偏温既白出现后,总是有意无意去关注她,甚至去哄她。
也许一开始真的是因为徐清女士的那句“照顾”,才对她关注有加。
可是后来呢?
或许早就超过了那个朋友间关注的“度”了。
男生宿舍里平时不谈游戏作业,也许就会谈一些班里的女生。
玩的熟一点的,长的漂亮的女生,自然谈论更多。
江一帆是性格闷,在宿舍里相当于隐形人,必要时提一嘴,笑两下。
陈舟辞是性格佛,在宿舍里也不怎么参与讨论,必要时补个刀,被刘城西和袁飞龙联手讨伐两句。
他仍然记得有一次刘城西说,学校论坛上出现了关于温既白的帖子,很多男生也会和她表白,但温既白基本上不怎么搭理他们,拒绝的也很干脆。
于是刘城西有次就随口一提,你说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陈舟辞就在想,温既白这样的女生,以后会找什么样的男生做男朋友?
不说别的,至少不能比他差吧。
温既白坐在一块天然形成的石头上,头上是参天大树,枝叶被微风吹的乱颤,她手撑在上面,微微往后仰,额前的发丝被风吹乱了一些,此时享受着微风,享受着静谧安详的氛围。
温既白很瘦,骨架生的又单薄,松松垮垮的校服穿在身上,褶皱处格外明显,不免觉得有些空,也许抬头望天的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头上的藤枝花环歪了一点,陈舟辞想伸手帮她扶正,也就在这时,碰到了温既白扶花环的手。
温既白指尖很凉,在他手心轻轻点了一下,蹭的他有些痒。
肌肤上突如其来的触碰,温既白蓦然转头看他,正对上那双漂亮透彻的黑眼珠,头上的花环随着她的动作落下,少年伸手一接。
少年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手上的藤枝花环,瘦长的手指微曲。
回头的那一瞬间,温既白看到了少年眼中的自己。
也是忍不住感慨,少年的眼睛很漂亮,瞳色是一种纯粹的黑墨色,被他这样盯着,温既白胸腔里的心脏不由得跳空了一拍。
“诶,你说我会不会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被不小心弄丢了呢?”温既白移过视线,看向远方的天,看向绵延无边际的草坪,叹息道,“也许等他们找到我我就能继承亿万家产了呢?”
“嗯,有道理。”少年也望向远方,笑着说,“那等以后温同学继承家产了,千万别忘了你同桌。”
“我在抒情诶。”温既白有些不满的偏头睨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呀。”
“行呀,那你先抒。”少年笑着说,“等你抒完我再说话。”
温既白很少跟别人说这些事。
“从小到大,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我在想为什么父母要抛弃我呢?”温既白说,“也许是不小心把我弄丢了,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一种可能,也许是单纯不想要我,再或者是……”
陈舟辞睫毛颤了颤,他听得出来。
在这段孤独的成长过程中,温既白在一遍又一遍给父母抛弃她,找一个她自己能接受的,且合理的理由。
哪怕所有人都会抱有刻板印象的认为,你被丢弃了,那一定是你的问题。
你是残疾吗?
你有性格缺陷吗?
你都没有?
那为什么单单你被抛弃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得了抑郁症,抑郁症不像是癌症或者阑尾炎一样,是具体的某个身体器官出了问题。
那是心理的问题。
那么就会有人大言不惭的问,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八壹中文網
而不是像阑尾炎病人一样的问法——
诶,你的阑尾怎么样了。
这其中的差别就在,前者把罪过推给了患者自身,而后者关注点更侧重于疾病本身。
这种偏见相当残忍。
“温既白。”少年轻声唤了一下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既白的眼眸在阳光下很亮,像是盛了一汪池水,漾着水光,看着少年眼中的自己,听少年的声音浸泡在微风中,温柔干净:“你说的所有理由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
温既白抬眸看他。
少年轻声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花环戴到了她头上,微微扶正了些:“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
这一瞬间,温既白感觉周围的风声、蝉鸣声忽的远去,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一声接一声的重重砸在她的耳膜上。
“一切外人对你的偏见,都源于不了解。”陈舟辞觉得这句话有些苍白,顿了一下才问:“要我给你举个例子吗?”
温既白眼睫微微颤了颤,怔在原地,慢吞吞点了一下头,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好。”
“你知道清朝时的李鸿章先生吗?我一开始对他有很深的误解。”陈舟辞说,“初中的时候,我对李鸿章先生的认识仅仅来自于历史课本,他给我的印象无外乎都标签化了,他仿佛一人代表着整个朝代的失败,代表着腐败落后的清朝。”
“在那个时候,我很讨厌先生,其实不止是我,我觉得大部分仅仅从历史课本上认识先生的人,都或多或少会有这种心理。”陈舟辞说,“这种心理一直延伸到我初三时,看的一本书,才彻底颠覆了我对先生的看法。”
“梁启超先生写过一本书,叫《李鸿章传》,书中给我们开了另一个视角去了解先生,让我们站在他的角度,站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体会当时先生的愁思与矛盾,体会他一人面对固化时代时的无奈。”
“后来我查了许多资料,才彻底推翻了初一时那个简单的想法,了解得越多,反而越能体会其中酸苦,我们不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高高在上指责别人不是吗?”
温既白眨了眨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偏见源于无知……”
少年见温既白有些愣神,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睫毛微微动了一下,轻声道:“懂了吗?”
“别人不了解你才会恶意揣测你,不需要在意那些人的看法。”陈舟辞说:
“温既白很好。”
“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