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半个月前断了腿,被所有太医和大夫断定再也好不了之后,沈鹤行就再也没出过自己的院子。
准确点说,是连屋子都没出过。
主院里弥散着浓重的药味,可那些太医开的药,沈鹤行却一口都不曾喝。
侍卫阿九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企图达到一点效果。
——喝药要入腹,在院子里不断煮药,让药味随着空气被王爷呼吸进去,多少也能吸收一点吧?
为此,阿九没少被沈鹤行骂。
可他仗着沈鹤行下不了床,一意孤行。
阿九觉得,王爷还有力气骂人,总比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好。
万一王爷哪天被他气得下了床,这腿就真的好了呢?
阿九宁肯王爷爬起来揍他。
可是现在,连这一招,也没用了。
王爷不理他,也不生气,甚至饭也不怎么吃了。
一连三日,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
阿九心里慌极了。
他坐在门口熬药炉子边的小凳子上,拄着下巴发愁。
这可怎么是好呀。
王爷不好起来,王府人心都要散了。
下人们也都不好好干活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噔噔噔”跑来,很快,有个下人弓着腰,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手指着身后,上气不接下气。
“阿……阿九侍卫!府里闯……闯进了两个疯婆子!还……还断了阿春和阿才两人全身的骨头!您……您快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阿九腾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自从沈鹤行断了腿,有不少人都来上门挑衅寻事,阿九嫌他们吵着自家王爷,将人全都不客气的打了出去!
没想到这才安静了几天,就又有人自寻死路!
正好他心里烦着呢!
不过刚走到主院门口,阿九又折身返回。
将手里扇风烧火的蒲扇塞进那下人手里。
“我去应付她们,你去替我坐门口熬药去!王爷还没好,药不能停。”
那下人心中不齿。
太医说了,王爷已经没救了,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还熬什么药?
要是熬了药就能好,那还要棺材铺做什么?
所以等阿九一走,那人就随手丢开蒲扇,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阿九侍卫那么厉害,那两个疯子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吧?
-
有人闹事,阿九的确很生气。
可当看到两个穿着王府下人衣服的男人,被一个满身补丁的婆子随意拖着走来,软趴趴在地上带出两条泥痕,就连青苔也刮的乱七八糟,他心里的气一下就变成了惊讶:
这婆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看清那婆子的相貌之后,阿九脑海里蹦出第二个念头:
这婆子怎么有些眼熟!
阿嬷和阮娇娇第一次进城,也是第一次来王府。
原本就都是路痴,还没有人给她们带路,遇见的人瞧见阿嬷手里拖着的人,也全都躲着她们。
这七拐八拐便绕了不少路,两人好久才往主院方向走了一点。
如今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看起来好像还有些聪明的样子,阮娇娇便轻轻戳了戳婆子。
“阿嬷,我们有人可以问路啦。”
两人脚步加快,来到阿九跟前。
结果没等阿嬷开口,阿九先是迟疑着唤了一声。
“阿……阿嬷?!”
“啊呀!”
阿嬷惯性应了一声,可很快就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你是谁呀,怎么知道我叫阿嬷呀?”
这奇怪又独特的腔调,很快让阿九欣喜若狂!
“阿嬷!我是阿九呀!就是五年前,在凌霄山上偷吃你烧的田鸡,被你揍了一顿,骨头都断了的阿九呀!那时候我家王爷被阮神医救下,我们在你们凌霄山上住过三个月的!我被阿嬷你打残后,就是阮神医帮我治好的!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身子骨好得很呢!”
说着,阿九欢欢喜喜的在原地蹦跶了几下。
阿嬷“哦哦”了两声,“啊呀,我想起来咯,你就是那个不太聪明的小阿九呀。”
的确有些不太聪明的阿九:“……”
可眼下这不是关键。
阿九激动地拉着阿嬷的胳膊。
“阿嬷!你们和阮神医后来去哪里了?前些日子我去凌霄山找阮神医,可是看到屋子都空了,还落了好厚一层灰!对了,阮神医人呢?现在在何处?和你们一起来了吗?”
“我家王爷病了,这次所有的大夫都说他的腿断了,再也治不好了,以后再也下不了床了,可是我不信!阮神医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们是不是知道,我家王爷病了,所以才特地赶来救他的?!”
阿九平时话不多。
可阮神医就是他能抓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看到凌霄山上的人,一下子就像是重新找到了希望,话也一句赶一句,说个不停。
阿嬷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
她皱皱眉。
“先生已经死了呀,棺材板还是我放进坑里的呀,钉子都钉严实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呀。”
这话就像一记重锤。
直接砸落在阿九心上。
阿九呆呆踉跄,失魂落魄。
片刻之后,有什么东西在耳边发出碎裂的声音。
就在阿九以为,是自己的心碎了时,撕心裂肺的惨叫在身后响起。
“疼啊——!”
阿九吓了一跳,回头。
正瞧见阿嬷揪着一人。
那人被折断了腰椎,整个人像只蜷缩的软脚虾。
与此同时,阿嬷独特的口音响起。
“嘿呀,终于抓到你了呀!逃不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