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城门一开,就有一辆简朴的马车从东门进了城。
“娘娘,进京了,可去镇国侯府?”身边李嬷嬷小声问道。
顾皇后一身寻常妇人的装扮,听见这话,手里依次拨动佛珠的动作一顿,掀开眼睛。
目光透过车帘被掀开的口子,落在不远处的府邸上,嘴边勾起一抹冷笑,幽幽道:“不,去八宝阁。”
李嬷嬷愣了下,沉声道:“但公子不是让娘娘直接回府里...”
话还没说完,李嬷嬷就见顾皇后脸色不悦,刚想住嘴,却又想到那夜娘娘和陛下的争吵,又大着胆子道:
“娘娘为了顾氏已经付出了太多了,公子这些年那么不容易,或许公子真的能解了那蛊毒,那么...”
“李嬷嬷,你就没看出来那人是谁吗?”顾皇后冷笑一声提醒道。
“那人不就是娘娘怀胎十月...等等,他难道…是先太子!”李嬷嬷这才意识到些什么,不由得瞪大眼睛。
顾皇后将手里的佛珠戴在手腕上,沉声道:“去八宝阁,本宫虽然此刻受制于人,但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自己挑的地方。”
“呸!呸!呸!娘娘定能长命百岁的!”李嬷嬷本就揪紧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马车一路停在八宝阁门前,要了一间上好的厢房,又命人去镇国侯府报信。
果不其然,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萧衍之就出现在房门外。
顾皇后将佛珠收到袖子里,这才命李嬷嬷去开门。
门一开,萧衍之就闯了进来,见到房内的人,不由得勾起嘴角,瞳孔里燃着火焰。
他刚往里走了一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毫无温度的声音。
“人呢?你不会以为本宫没见到人,就会信你的信口雌黄吧?”
这么多年的身体本能,听到这话时,他脊背下意识沁出了一层冷汗。
就算是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讨她欢心了,再也不用按照她的喜好行事了,但却克制不了心中那一丝惧怕。
似乎是刻在他骨子里了。
或许,这股不适,只有她死了,他才能解脱。
萧衍之冷笑了一声,双手轻拍了下,顿时千机阁的人将一个大红木箱子抬了进来。
萧衍之摆手命人退下,这才打开箱子,露出里间藏着的人来。
那是一个年过六旬的和尚,嘴上被布条死死塞着,五花大绑地塞在箱子里,但神色却依旧冷沉。
顾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才被李嬷嬷扶着起身,朝着箱子内看去,果真对上一双极为熟悉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在对上她的视线前,异常的冷静安定,似是对这世间万物,都没有多少畏惧。
可对上她的目光后,那人眼底的冷静荡然无存,有的仅剩下惊诧和恐惧。
“这是...”
李嬷嬷吓得捂住嘴巴,脸色白得活像见鬼了般,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但手却下意识地紧紧攥着顾皇后的手,不让她靠近。
顾皇后死死咬住后牙槽,恨得眼睛通红,却依旧保持自己最后的理智,沉声唤道:“父亲,您不是早在姑母离世的时候一起死了吗?为何...”
她话说了一半,低下头很咬紧了牙关,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才继续道:“顾家给我们种下的蛊毒,不是同生共死蛊吗?不是种下的两个人同生同死吗?为何?”
“为何您还活着?”
到了最后一句,她直恨得切齿腐心。
“都是假的!什么同生共死都是假的!”顾皇后捂住胸口,顿时感觉一阵气血上涌。
“也不能说全是假的,母后身上的蛊毒,压根就不是什么同生共死蛊,应该叫子母蛊。
种下母蛊的人一旦死了,身种子蛊的人必定会跟着死,可是子蛊的人死了,母蛊的人却半点伤害都没有。
这蛊不过是为了让每一个嫁入皇家的顾氏女能在夫子和顾氏之间,坚定的选择顾氏,毕竟她们自以为自己和顾氏当家人是同生共死,孰不知,这一切都是个可笑的圈套!”
萧衍之看着顾皇后面露痛苦,心头一阵畅快:“为了骗过每一代的顾氏女,种了子蛊的顾氏女死后,中了母蛊的当家人会假死,回到江东出家守着顾氏先祖,颐养天年。”
顾皇后闻言,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脸色惨白如纸,眸子里满是怒火,瞪着箱子里的人:“父亲,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人闭了闭眼睛,只长长地叹了口气,旋即摇了摇头。
萧衍之嘴边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幽幽道:“母后这些年为了顾氏,将您的亲生儿子一次一次置于死地...”八壹中文網
“你今日打算做些什么?”顾皇后这才突然意识到,萧衍之眼下还顶着自己皇儿的面孔,心头突然骇然,直起身子,质问道。
萧衍之抽出腰间的匕首,用帕子一点点将手柄上看不见的灰尘擦拭干净,旋即裹着帕子,将匕首递到顾皇后的跟前。
轻声笑道:“孩儿知道母后喜洁净,这匕首已经擦干净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皇后这一刻,手指微微颤抖,惶然然地盯着他。
“这些年,孩儿一直将母后当成亲娘看待,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母后教导的,杀伐决断、好胜心、成大事不拘小节,这都是母后的功劳,今日我就给母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这把匕首,今日是由我用这张脸,亲手刺入母后的胸膛,还是母后亲手刺入他的胸口,这都由母后定夺。”
萧衍之话罢,低低笑了起来,眼底映着阴鸷的光。
顾皇后吓得脚尖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母后不敢?只要能成事,就连沈府的亲人,我都能下得了手,只要母后证明你和我真的是一类人,我就能和你做长长久久的母子。”
萧衍之缓步靠近,一把将匕首塞到了顾皇后的手里,死死攥着她的手掌,一步步朝着那人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