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王妍茜,五个多月前从学校毕业之后,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医院上班,直到两周前才去了一家正在招人的私立医院实习,你猜我去了哪里,你一定听过这个名字,对的,就是仁爱医院。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居然选了这家医院,还不如去附二院天天急症室加班呢,哪怕是icu呢,简直太混蛋了。
上班第一天,我记得是个下着雨的星期五,带训我的护士长小心翼翼把我拉到办公室角落嘱咐我说,这里生意很清闲,大多数科室都没什么病人,朝八晚六,上四休三,晚上也不用加班,但每个人每个月都会轮到一次值班,值班顾名思义就是留守一个大夜,只是有一点和别的医院不大一样。
这里每天六点以后,整栋楼都会逐层上锁封闭式管理,原本只留一个大叔看守保全室,后来在病人屡屡抗议之下,才追加了一个护士和一个医生的值班名额。
“也就是说,晚上整间医院,只有三个工作人员?”我瞪着护士长,护士长却科科科笑个不停。
“保全室离门诊大楼很远,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两个人,科科科。”
“那我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啊,医生会教我做事的吧...”
“放心,医生办公室离你远得很,一个东一个西,你们基本上不会照面,除非...”护士长似乎话里有话。
“...除非什么?”我震惊不已,有点后悔来这里上班。
“除非上头派人来取货,就需要你协助一起搬了,最近是不会了,那里刚好要搬迁。”护士长递给我一叠纸,我扫了一眼大概是什么实习手册和排班表之类的东西。
我还想再问几句,她就已经收拾完东西离开了。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了好几天,期间也有休息,但总觉得在这里上班之后整个身体就不再属于自己,每天虽说不算忙,但都在做些奇怪的事情。
安慰排队等待堕胎的女中学生,安慰排队等待堕胎的白领女青年,安慰排队等待堕胎但男朋友不肯来的咖啡店员,劝阻队伍中大打出手推脱谁才是孩子父亲的两个社会青年未果,叫来保全大叔才把他们轰走。
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成天跑来堕胎,戴个套会死吗,不找渣男会死吗,不做.爱会死吗?凭什么就要未出生的胎儿死啊,一点都不自爱,都是垃圾。
我也无力吐槽为什么别的科室都只有凤毛菱角的病人,只有妇产科门口门庭若市,队伍甚至超过了围在走廊书架前争着看最新一期<男人装>杂志的男士们。
至于医院的闹鬼传闻。
永远只看得到背影的小男孩,大着肚子张牙舞爪的孕妇,看不清脸的女人,浑身散发紫气的正妹,以及从天而降的冰箱。
不管这些都市传说由何而来,反正我六点趁天还亮着就下班走人,根本没可能也没机会碰到它们。
直到。
上周日,我记得是十二月三号,刚好我妈生日前一天。
在ebay上买的耳环和护肤品已经提前收到了货,我把东西都放进包包里,准备下班回家偷偷塞妈妈房间枕头底下。
谁知道护士长告诉我说原本安排值班的妹子一年前的辞职申请终于批下来了今天就不来了,所以晚上只好委屈让我先值班,反正早晚都要轮到一次逃不掉的。
我好说歹说她却不由分说,一定要我值班。
我眼看推辞不掉只好服从安排,提前打电话回家和妈妈说今晚就不回去了明天一起出去吃大餐。
好一个flag。
然后我就没了。
我的工作没了。
我美好的生活没了。
我的朋友没了。
我的家当然也没了。
别插话,别问问题,先听我讲完,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我们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什么,你说你的任务还没结束,那幹我屁事。
好了说回那天晚上。
我一个人在二楼办公室滑手机看知乎上面(为什么护士那么累,还有那么多人从事护士职业)这一命题,看得笑死我了她们比我惨多了哈哈哈哈,这个点当然没什么正事可做,病区通道门都锁上了不是,不可能有什么急症抢救,毕竟堕胎也不会那么急啊我是说,大晚上让孕妇出门不太方便,而且她们的男朋友们通常这个点还有其他活要干,嗯。
我滑着滑着,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奇怪的脚步声,就来回不停走动的那种脚步,奇怪,医生办公室不是在楼道的另一头,正对护士办公室楼上的应该是早就上了锁的产房呀,那我听到的声音到底是。
我不知道今晚轮到哪个医生值班,只好在医院伙伴群里发消息问值班医生在吗请私聊我有事找。
瞬间多了十几个新增好友的红点。
(有偿考虑吗,1000一次,活好。)???
(护士妹妹现在有空吗,帮我治疗,在对面界石浜民房,有床。)???
(小姐姐有男朋友了吗?)???
(换号了,通过一下。)???
这真的是工作群吗,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我都无力吐槽,就先截了个图准备明天发给护士长看。
眼看着值班医生联络不上,楼上脚步声愈演愈烈,连办公室里的灯泡都开始狂闪不止,这是要闹妖精的节奏吗,我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跑路,去他妹的值班,安全第一生命要紧好不。
对,如同你猜到的那样,大门当然他喵的打不开了。
所以说这些鬼真是的一点创意都没有,成天就会玩锁门这一套,千百年过去了,还不腻啊。
不管我怎么使劲,大门就是纹丝不动。
我撞门,没用。
我拿椅子砸门,没用。
我试图开窗,办公室的窗是画上去的,没有窗。
这时候我瞄到办公桌正上方的墙上贴了张纸。
“新春锁匠0512-6xxxxxxx”
对呀,关于门打不开的问题,还有比锁匠更合适的救援人选吗,没有。
所以我当下拨出了那个号码,十分庆幸电话还打得通,电话那头西安口音浓厚的锁匠师傅说十分钟立马赶到。
我缩在文件柜和某种不知名绿色植物盆子之间,瑟瑟发抖等待救援。
为了保持手机畅通,我开启了低电量模式,今天出门忘带充电器就很智障了,我等了很久,真的很久,严重怀疑那个开锁师傅还没有听清楚地址就迷之自信般提前挂断了电话。
终于,我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请的救兵,到了!
」
*
扉页小故事
彭轶与薄如蝉翼的未来vol.7
午后。
台南,民权路一段,199巷7号,路北侧。
32唱片行(新)。
“你好,给我来一个你们这最老最旧最破最脏,还经常卡带的那种随身听,有没有啊。”
“?”
“再带一张伍佰的<爱情的尽头>专辑,我要放随身听里,对,就是有lastdance的那张专辑,谢谢。”
“...”
*
傍晚。
台南,中山东路二段,1330号,路南侧。
凤南高中。
主教学楼,三楼走廊中间,三年二班教室。
彭轶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座位上,看着窗外逐渐散去的学生们,掏出耳机,播起了那段熟悉的旋律。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平静脸孔印着缤纷色彩,让人好不疼爱......)
天空光芒散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电池耗尽,音乐渐止,彭轶终于睁开眼睛,同样的桌椅板凳,同样的黑板报,同样的国父肖像,同样的大学联考倒计时,一切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