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进来的时候,被满屋子的烟味吓了一跳。
季裕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几乎陷进去。客厅没开灯,阳台上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夜灯,照的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林泽缓慢而谨慎地开口:“季……季总。”他刚说了一句,就看见了季裕手上拿着的那张黑卡。这张卡当时还是季裕让他转交给江皖的,所以他认得。
季裕终于抬起了头,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又重新移开了视线。
他神色有些憔悴,但是整个人看不出什么,只是像突然累了一样,面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外面下雨了么?”季裕的声音嘶哑,淡淡的问道。他看见林泽的肩上落了几滴雨珠,化成了水凝湿在衣服上面。
“下了,雨挺小的。”
林泽没敢跟他提最近的事,也没敢跟他提江皖这两个字,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顺着季裕的意回答了他的问题。
季裕也没说什么,把那张黑卡揣进了兜里,起身向着门外走去。林泽跟在他身后,见他刚走到门外,突然愣住不动了。
季忻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季裕从江皖家出来时有一瞬间的惊讶,“怎么过来了?”
季裕表情依然很冷,没什么波动:“我找江皖。”
季忻若有所思:“你是来替季燃道歉的?”
季裕没有回答,他神色淡淡,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哥,你生日是几月几号。”
“7月14,怎么了?”季忻有些疑惑。
“没事。哥,我先走了。”
季裕走进了电梯里,异常沉默。雨天天色本来就暗,他的面色好像更苍白了一些。林泽站在他的身旁,用担心的眼神偷偷关注着他。
秋气似冷水寒浸浸地漫上来。
电梯还在一层一层的往下降,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化。
六楼。
——季裕,我喜欢你。
五楼。
——吃川菜可以吗?
四楼。
——江皖你不是喜欢季忻吗,怎么和季裕在一起?
三楼。
——季裕,我们分开吧。
二楼。
——7月14,怎么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季裕先一步走了出去,他像是置身冰窟,浑身都在发抖,出差回来后还没完全好的感冒,经这晚的冷风一吹,那股病气似乎侵入了四肢百骸,教他浑身酸痛,呼吸困难。
“现在回去吧,你开车。”
那声音很哑,听起来很疲惫。
林泽连忙答应着去把车开了过来,上车后,季裕倚在后座,被细雨打湿的衣服现在还是润润的带着褶皱。
车内的气氛过于压抑,林泽大气不敢出,悄悄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季裕后,忍不住一惊。
跟了季裕这么多年,林泽从来没见过季裕这么憔悴痛苦的样子,他眼底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那惘然若失的姿态让人觉得可怜。
过了很久以后,季裕喃喃说:“林泽,你觉得江皖她喜欢我吗?”
林泽想起了江皖那句“交易关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季裕毕竟是他老板,于是尽量顺着季裕的意思:“喜欢吧,江皖小姐每次见您的时候都很高兴。”
“对,她喜欢我。”季裕说着,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异常平静沉稳,却像是歇斯底里的预兆,也像是要努力证明什么,透着一种疯狂的固执,“她喜欢我,她对我……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这个词说出来季裕自己都不相信,江皖那么一个理智冷静的人,会对一个陌生人一见钟情?只是一些真相早被埋没在他刻意忽视的角落里,从未被发现。
“她会给我做饭,给我准备节日礼物,乖乖等我回家,从来不争不抢,也不跟我闹脾气,她那么喜欢我……”季裕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眼底泛红:“她那么喜欢我的脸。”
林泽恍惚了一秒,以为自己听错了,吓得冷汗都快出来的时候,又听见季裕嘶哑着说:“她骗我。”
林泽再度大气不敢出。
季裕只是固执地、魔怔一般的低声喃喃:“她骗我。”
江皖骗了他。
那些温柔体贴的话语,深情缱绻的眼神,每次见到他时从不掩饰的情意,都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季裕从来不知道江皖的演技可以这么好。
他早该发现的。从那条撤回的聊天内容开始,从贺州无意间说出的那句话开始,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他早该发现江皖喜欢季忻。
季裕睁着布满血丝的眼,向来沉冷的眼底漫上深深的惘然。
那一晚江皖的声音杳渺得像是从风里吹来。
“季裕,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人。”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仅有的印象里,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他那时觉得,江皖以前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反正她现在最喜欢的是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一滴水渍,像扩散开的悲伤,晕开在未干的大衣上。
季裕打开车窗,冷风裹着细雨一瞬间涌了进来,他往窗外看了很久,细雨密密,行人稀稀,万事万物在水中晃动着,被光影拉长。
“江皖”这两个字偏偏成了梗在他心尖上的一根刺,他心里有了一种冲动,说什么也要把这根刺拔出来看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