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谢秋纺第一眼起,就让她给自己行了一个大礼,大礼过后,又让她给自己端了一杯茶,完全一副主子作派。她接过谢秋纺沏的茶喝了一口之后,她就开始数落谢秋纺的种种不是,站没有站姿,坐没有坐相,语言犀利比张妈妈更胜三分,她都怀疑两人是一个老师傅教出来的徒弟。训斥完之后,她就马不停蹄的对谢秋纺进行礼仪训练。
简单!谢秋纺心里暗自咒骂顾斐,真是男人嘴骗人的鬼,两个动作来回折腾多遍,还说她做的不合规范,若不是有被张妈妈折腾的经验,她现在真的想跳起来骂人。还好,于妈妈是宫里的人,比较矜持规矩,在教她规矩的时候,旁的人都一律退的干干净净,让她里子面子不至于丢失殆尽。
微笑和看人,两个动作训了一整天,脸僵硬了,嘴也麻木了,但是于妈妈丝毫不满意了说了一句:“真是块朽木,明日早起从头再练。”
从头再练,她望着桌子上的茶杯忍了又忍,想到那张清俊如玉的脸终究还是忍下了。累的四肢无力,菜园子也无心打理,让小荷有空的时候给浇点水,谁知道那丫头完全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地里的菜秧子都干的打滚。
见她送水进来,忍不住训斥两句:“小荷,我让你今日给前院几块地浇水,你忘记了吗?”
“啊,我今日在西院帮忙没有回来。”这个借口真是有点拙劣,西院奴仆成群,还需要她这个无名小角色前去凑热闹。
她把手里的茶杯一放,打起精神问道:“西院忙什么?”
“忙什么?”小荷得意的笑了一下仰了仰头说道:“西院正在忙着挑选衣服首饰,还有一些其他事情,人手根本不够用。”瞧他这得意的嘴脸,可见这两天忙的有多开心。
谢秋纺盯着她:“你是东院的丫头,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十分敷衍的行了一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奴婢当然知道,只是您现在在学礼仪,也不需要奴婢在身边伺候,也没有需要忙活的事情,奴婢不想做个懒惰的人,主母若是看见了肯定会责怪少夫人没有教导好奴婢。”这话说的多么动听,她差一点儿就全信了。顾家母早就不管她院子里的大小事务,这已经是人尽皆知公开的秘密,只要别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别说是偷个懒,哪怕白天蒙头大睡她也没有意见,这丫头明显就是故意去讨好西院的人,去刷存在感,想要去伺候那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少夫人。
既然她不给自己脸,自己也无需给她留脸。她面无表情的问道:“小荷,你想去西院吗?”
“奴婢想去,可惜没有机会了。”她回答的倒诚实:“现在不是留下来伺候夫人吗?”
“那好,从今日起你就不必再伺候我了,你走吧。”她既然这么说,那么留她无益,可能还会祸患无穷,还不如让她人往高处走,自己也免得堵心。
小荷一听脸上露出试探性的微笑:“这话可是少夫人说的。”这个女人既然赶自己走,那么她就可以到主母面前哭诉一番,主母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一定会安排更好的主子让自己伺候,也好过在这个不受宠的女人面前伏低做小。
谢秋纺到底年轻单纯,没有经历过豪门的恩怨倾轧,以为只是赶走一个仆人,并不知道会为自己招来祸患,反正她自小在农家长大,穿衣吃饭样样都会,让人伺候反而束了手脚,自己做给自己吃更加快活。
她强打起精神来给地里的菜浇了水,又随手捡了几根木头,在小炉子上生了火煮了一碗粥,今天实在太累,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喝点粥,也算是这样能对付一天,只是顾斐怎么还没有回来?刚刚成亲那会儿,他也很忙,他在村头的祠堂教小孩子读书,要么就在家里读书写字,有时候也是一整天见不到人,可是每天总能见上一面,现在三五日不见面已经是常事,她突然想起戏文里说的两句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以前不太懂,现在反而体会真切。
她刚把煮好的粥放在桌子上,张妈妈就气势汹汹的来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位凶神恶煞的老人家了,她一来,就像大清早听到乌鸦叫一样,肯定有事发生!可能是怕她拿杯子扔她,她连门都不进,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说道:“少夫人,主母有请。”
顾家母找她,她为什么找她?她可没有得罪这新来的妈妈,知道对方是宫里人,哪怕“忍”字头上一把刀,她也会好好的忍。
看到跪在堂屋中央低首垂目的小荷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可她又没有做什么事情,自然不用惧怕她恶人先告状。屋子里除了顾家母高高在上的坐着之外,还有今日教她礼仪的于妈妈,她坐在一侧,可见位份之高连顾家母都要让她三分。
“说吧,你怎么要赶小荷走了?”顾家母一开口便兴师问罪,她想,若不是小荷前来告状,她怕是一眼都不想看见自己。
“我没有想赶她走,是她自己想要离开。”谢秋纺不卑不亢的解释着。
“没有,奴婢从来都没有想要离开少夫人,只是今日奴婢在西院帮忙忘记了少夫人留下的事情,少夫人一怒之下就要赶走奴婢。”小荷拿袖掩脸哭哭啼啼十分悲切的样子。
顾家母一听怒从中烧连忙斥责她:“谢秋纺就这么点小事就要心生嫉妒之心,若是日后顾斐有个二房,你岂不是要置人于死地。”
顾斐有二房。谢秋纺眉头一皱说道:“顾斐不会有二房的。”这一点自信谢秋纺还有的,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山盟海誓,他也没有对自己承诺过什么,可她既然娶了自己,就应该一心一意跟她过日子,至于所谓的三妻四妾,他若敢有,自己一定会闹天翻地覆。
顾家母一听这话更气,连忙对于妈妈说道:“你看看这说的什么话,这个从小地方来的人完全没有见识,哪怕豪富人家不是三妻四妾,她竟还不许顾斐纳妾。”
于妈妈一脸严肃的说道:“这事情是家教问题,以后可以再慢慢教育,现在主要是眼前的事情。”
“是。”顾家母一脸严肃的望着谢秋纺斥责道:“你身为顾家少夫人下人犯错可以惩罚,却不可因为心胸狭窄赶人家离开院子,我这个主母还在,绝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为所欲为。”
“我没有,是她自己要离开,我只不过是成全她的决定而已。”谢秋纺依旧替自己辩解,毕竟她的性子太单纯,不知道顾家母在给她找台阶下,她只想自证清白。
一旁的小荷见状连忙磕头:“主母,奴婢不敢,奴婢真的是一心一意伺候少夫人,今日的确是犯了错,少夫人不能才不能容我。”
“你犯一点儿错少夫人就不能容你吗?”一旁的于妈妈突然问道,那双锐利的眼直指人心,她站起身朝顾家母行了一礼后说道:“本来这是顾家家事,作为外人不便插手,但是老奴实在想说两句公道话。”
顾家母忙道:“您说。”
于妈妈站姿端庄,眼轻轻的扫了一下小荷,小荷立即心虚的低下头去。她又看了一眼谢秋纺,见那女子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完全没有尊卑礼仪之分,想着今日学的东西又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样不谙世事在这样的大家庭里怎么不受欺负。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小荷,先且不论你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被少夫人赶出小院,但是今日老奴陪着少夫人学了一天的礼仪,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你竟一下子面都没有露,这可是你的失职?”
小荷辩解道:“我一直都在西院帮忙所以就没有过来?”
“你是侍候哪位主子,是东院的主子,还是西院的主子?”于妈妈一针见血的问题让她哑口无言。可惜于妈妈并没有因为她假惺惺的可怜就放过她,对于仗势欺人的恶仆,她一直都深恶痛绝。
见小荷不说话,她冷冷的说了一个字:“说。”声音不大却足以威慑人。
小荷吓得一阵哆嗦,连忙说道:“是东院的主子。”
“那你怎么还有脸过来告状?”于妈妈步步紧逼又朝顾家母行了一礼:“这样的欺到主子头上的恶仆,少夫人把她赶走是正确的选择,不然以后家宅难宁。”
顾家母连连点头说:“是。”接着吩咐管家把小荷带下去发配到厨房干活。
于妈妈叹了口气说道:“主母,本来老奴不应该掺和顾家的事情,只是恶仆不除后患无穷。”
顾家母说:“无妨,我会吩咐林管家好好管教她的。”然后望着谢秋纺说道:“你这两天就暂时委屈一下自己,过两天有合适的仆人我再拨到你房间里去。”
于妈妈在心里感叹,看起来这位东院的少夫人在顾家母心里真是毫无地位啊!
谢秋纺没有说话,她无所谓,吃饭穿衣她可以自己动手,没有仆人在身边她反而自在一些。
回到小院,桌子上的粥已经冰冷,她也无心进食,点了灯,看着明灭的灯光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响动,拖着一身疲惫的顾斐回来了,推开门看见她坐在桌前望着他,一边脱了外袍交给周和一边问:“今日的礼仪学的怎么样?”
不提这件事情还好,一提这件事情心情更不好,她不想回答他,她有更重要的问题问他:“你会纳妾吗?”本来端洗脸水的周和一听这话赶紧退了出去,以他过往的经验,看来少爷和夫人免不了又得较上劲。自己作为路人甲还是闪远点,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