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开了夏晴冬雪,一个独坐在黑暗里,屋外丝竹声声不绝,夹着鼎沸的人声隐隐的传入耳里,却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只觉得吵闹。今年的秋季特别的冷,她抱着膝隔着窗望着淡淡的月光,光芒寂寞的照进屋内,照在桌子上,桌子上放着青石茶盏,杯中盛着她刚刚酿好的桂花酒。她一直把它埋在院子的一角,希望有一天等顾斐得空下来,两个人可以一起坐在屋子里喝一杯酒,彼此商量一下院子里种些什么花。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奢侈,他和自己本来就无话说,等到他娶了新嫁娘以后更是无话可说。难怪新婚那天他始终心事重重,只有自己一个人眉开眼笑满是喜气,洞房花烛那夜醒来看见他站在窗边发呆,月光照在他清俊而满是忧郁的脸上,本来以为他是想家,现在……。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声无息地流着泪,心里的悲哀迭起却无处释放,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是第三者。他的确曾经提过邱宁烟,可当时他只是一句带过呀!她以为只是一个朋友而已,不,她太喜欢他了,忘记看他说话时的神情语气,现在想来,他那时微皱着眉,语气里充满惆怅:“我和邱宁烟相识多年。”
“相识多年又怎么样?你又见不到她,你都说了,她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你现在又是戴罪之身,你们也许永远没有可能见面。”她咄咄逼人地气势打断了他的话语。现在细细想来,他其实不止一次提到邱宁烟,只是自己故意忽略而已。
她抹了一把泪站起身,一阵眩晕,她连忙扶住桌子,头顶传来剧痛,不能多想,不能多想,再想下去头就要爆炸了,还是去睡一觉吧!也许一觉醒过来什么事都会过去。
叩,屋外传来敲门声,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夏晴说:“少夫人,张妈妈想拿几坛桂花酒前去宴客。”
府里没有酒了吗?桂花酒,那可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自酿的味道怕比不上那些佳酿,怎么顾家母会想拿她的酒去宴客?还有,她怎么知道酿了桂花酒,也许是上次来看自己的时候看见的吧。
正想着,屋外又传来张妈妈冰冷的声音:“少夫人不必多想,您提前离席,夫人跟宾客说是您拿些酒前去赔礼道歉。”
提前离席还有赔礼道歉啊!这府里弯弯绕的规矩还真多。她连忙说道:“哦,那好,夏晴,你就拿两坛给张妈妈,我不舒服就不出来了。”
睡在床上,人看似睡着,却十分清醒,脑子里乱哄哄,一些事物走马观花似的飞驰而过,想要仔细一想,头又很痛,干脆不想,想再睡觉,又睡不着,真是辗转反侧难受至极。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是夏晴在说:“大公子,您来了。”
大公子,是顾斐吗?他不是在前厅宴客吗?难道宾客都走光了吗?可是她怎么还听到有吵闹,可能是心不静,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装睡,虽说是困顿的眼睛睁不开,可是人却清醒的过分。她听见:他推门进来,脚步凌乱,呼吸急促凝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他走到床边,她以为他像以前那样看一会儿就走,谁知道他竟扑了上来,吓得谢秋纺猛地睁开眼睛:“顾斐。”
话才落音,顾斐就压了上来,伸手撕她的衣服,他的力道又快又猛,谢秋纺心里一阵慌乱,她不是没有经过人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他要干些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害羞地挣扎着:“顾斐,你……。”话没有说完,就觉得他的唇已落在了她的脖子上,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即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她顿时不敢说话了。
她像一个久逢甘霖的人,突然得了春雨的滋润,只觉得眼前百花姹紫嫣红开遍,香气迷醉人心,整个人感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真是应了戏文里的那句话: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场情事过后,她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看着身边昏昏沉沉睡去的他,心里一半甜蜜一半疑惑,让她觉得甜蜜的事情,他们已经许久许久已经没有这么亲密无间过了,而且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热情,哪怕是新婚之时,他的热情都很淡,她那时天真的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淡淡的相处,现在才发现不是,原来还可以这样让人脸红心跳,想着刚刚的情景,她羞的忍不住连脸都埋进被子里,脸也滚烫得厉害,像发了一场高烧。疑惑的是:今日的他不像平日那样冷静自持,他所有的行为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就连自己喊痛他都没有停下来。也许是两个人太久没有这样亲密的行为了吧,大家都是饮食男女,干柴碰到烈火,难免烧得旺一些,如果以后他们像今日这样就好了,到了年底也许他们就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那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想着这些美好,她也疲惫地睡去,她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看见顾斐冷冷地看着她,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想着他昨日的热情,这些她也不在意,只是一脸甜蜜的朝他浅笑:“你睡好了。”说着,准备爬起来替他弄些早点。
昨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可能也喝了不少酒,不过若不是酒,他也不会对自己……。她得感谢酒,它让自己本来很凉的心又添了些许的温暖。她要在小厨房弄点青菜小粥,让他暖胃。他居住在青石村经常饱一餐饥一顿,有好几次不经意间都看见他用手捂着胃,脸色发白的怕人,问他,他也不说,男人嘛,总喜欢故作坚强。
她就每日早上替他熬煮小粥,家里的米少,她就会掺点红薯,威逼利诱软磨硬泡地让他吃下去,他每次吃的不甘不愿但都吃完了,想到那些事情就开心。
你干什么?看见她穿鞋子,顾斐冷冷地问。
谢秋纺穿上鞋子抬起头冲他一笑:“我去给你煮粥,上一次哥哥从家里带了新米给我,这米煮粥的味道可好吃,你等一会儿多吃一点。”她站起身想要替他拉一下褶皱的衣领,谁知道他竟不动声色地一躲。谢秋纺一愣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他以前就有不喜欢人靠近的习惯也就释然,依旧微笑道:“你昨日喝了不少酒,你的胃不好,以后酒要少喝。等到过日我把前面的土翻开,我种些花,给你酿一些花酒,那酒不伤胃,还能解乏。”
顾斐突然问“昨日的桂花酒是从你这里拿出去的?”
“对啊。”谢秋纺笑着答,看他冷漠的表情,蹙着眉问:“怎么,味道不好吗?”见他不说话,猜测肯定是酒的味道不好,让顾家在宾客面前丢了脸。她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就知道那酒上不了台面,早知道我就不让张妈妈拿出去了。”
“张妈妈说那酒是你让她拿出去给我喝的。”
“我,没有啊。”秋纺连忙否认解释:“张妈妈说我提前离席,帮我拿一些自酿的酒去前面赔不是,我就让夏晴取了两坛让她拿走了,不信,你问夏晴。”
“夏晴说了。”顾斐盯着她,她竟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厌恶:“是你特地交代让她拿给妈妈的。”
“是我特地交代的呀。”谢秋纺点头答,她想不通这有什么问题,张妈妈问她要酒,夏晴请示她,作为这院里的主人,她自然要交代一声,难不成她不说话,不让人把酒取走,那岂不是又让顾家母抓到把柄,顾家又要鸡飞狗跳一番。他现在摆着一张冰雕脸给谁看?在前面受了气也不用出在她身上吧,昨天,她们还那么好。
谢秋纺咬了一下牙仰着头笑:“我知道错了,下一次我绝不让他们拿这么劣质的酒去宴宾客。”
顾斐一语不发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回头连名带姓地叫:“谢秋纺我们已经是夫妻,你不必用那样的手段做这样龌龊的事情。”他说完顿了一下:“我与宁烟过去怎样,不是你能理解,我和她未来如何,也不是你这些手段就能阻止。还有,我既然娶了你,你就永远是我的妻子,我顾斐今生今世绝不会抛下你不管。”说着,就摔门而去。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谢秋纺坐在房间里发呆。
她做了什么龌龊事?她想阻止什么?她甚至想成全啊!她抹了一下眼看见凌乱的床铺,想着昨日种种甜蜜就像是做了一场春梦,梦过了无痕迹,余下的就是心伤。
她坐了很久,直到夏晴来叩门,她才恢复神志,失魂落魄的叫:“替我打水洗澡吧。”
手脚麻利地夏晴替她梳头的时候,偶尔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望着她,动作太过频繁,让本来神思恍惚的谢秋纺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夏晴低声说:“大公子一大早起来就把屋子里的仆人惩罚了个遍,好像是因为昨天的桂花酒里有问题?”
谢秋纺皱着眉问:“酒,酒会有什么问题?我自己都喝了。”
夏晴看了一眼窗外,似乎怕见到什么人?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有人在酒里下了药。”
“下药!下什么药?”听了这话,谢秋纺更是疑惑不解。
夏晴红了一下脸说道:“不是什么好药。”说到这儿,酝酿了一下措辞:“昨日大公子不是留宿了吗?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宿在少夫人这里了吧。”
听了这话,谢秋纺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下,想着今日早上对她冷若冰霜冷言冷语的顾斐,面无表情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又转红,猛地站起身,冲到门口。夏晴在后面叫:“少夫人,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顾斐理论。”他以为是她在酒里下药,为了让他们同房。她要告诉他,她,谢秋纺哪怕这辈子不跟顾斐同房,她都不会用这样的手段乞求他的怜悯,哪怕就这样孤单寂寞得过一辈子,她都不会为了一时的欢情而出卖自己的自尊。她怒不可遏地想往外跑,却被夏晴一把拉住。
“少夫人,你别去,今日早上大少爷好像又和主母闹了一阵子,然后邱小姐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府,走的时候神色特别委屈。”夏晴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瞬间让她清醒,这件事情很容易想清楚,张妈妈拿了她的桂花酒,其间做了手脚,为了计算大少爷,为的是谁?不言自明。何必呢?这样子若是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谢秋纺捂了一下额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夏晴默默地离开,体贴的关上门,听见关门声,秋纺瘫软着身子跌坐的门槛上,透过窗户看着院子外满目荒凉的场景,如同她凄凉的心境,天上偶尔飞来几只鸟发出彷徨无助的叫声,叫得人心一凉。她闭了一下眼,乱纷纷的脑海一时不知想些什么,千头万绪却理不清一个头绪。她感觉自己如困在笼中的鸟,想要飞出去,却逃不开牢笼,想要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却又怕惊着人类,到时候有性命之忧。
坐了很久,她才起身,转身开门,夏晴冬雪围了上来,她朝他们露出一个虚无缥缈的笑:“你们不用跟着我,我只是在宅子里四处转转。”
“少夫人,你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冬雪好心提醒她。她这才想起来,这十步一亭台的顾家并无她的立足之地,她不能随意走动,若是一不小心触碰到什么,可能就会被顾家母的耳目看见,免不了到顾家母面前去告一状,她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她还是微笑,只是笑容很浅,转瞬即逝。
夏晴冬雪担忧地看着她的寂寥忧伤的背影,他们被调过来伺候她的日子不长,却觉得她是府里难得好人之一,虽说府里除了顾家母严厉一些以外,其他主子都十分好相处,可是把她们当成家人也只有这位大夫人。她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下人,把他们当朋友家人一样看待,自己穿衣做饭,甚至还邀请他们一起同桌吃饭,说那样热闹。晚上也从不让他们守夜,甚至还催促他们早睡……,这在以前可从来都没有的待遇,只是大少爷对夫人真是太过冷淡了一些,她又被顾家母排挤,怕是以前在顾家更没有地位,他们跟着日子也不好过。不过忠仆不是二主,既然他们被安排来伺候少夫人,那就尽心尽力尽忠尽责就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