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纺站在屋外一时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这是她的家,可是她是出嫁的女儿,不管家里发生天大的事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不能,也没有权利干涉。而且她隐隐地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跟她脱不了干系。她现在进去怕是只会火上浇油,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朱月一进去,还没有开口喊娘。朱大娘就扯着嗓子叫骂:“这个小蹄子舍得回来了,现在跟我回家。”
“娘,我不跟你回去。”朱月甩开母亲的手,躲到父亲身边:“你这样怒气冲冲地把我带回去,你让他们怎么想?”
朱大娘气急败坏地说道:“我管他们怎么想,你这么哄我,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朱月辩解道:“我怎么哄你了?”
“你怎么哄我了。”说起这件事情朱大娘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女儿的鼻子说道:“你说你和他已经……,那为什么今早晾晒的衣物上还有痕迹?”朱月一听这话,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虚的低着头默默无语。
这件事情她无法反驳什么,其实那天谢其南去的她谈秋纺事情,被躲在门后的朱大娘听见了,朱大娘怒不可遏执意要退了这门亲事,出嫁的女儿被退了回来本来就是笑柄,本来还指望着谢秋纺嫁了个好人家,能让你以后少吃些苦,现在看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家境本来也不好,父母又体弱,母亲现在又受了伤,我不希望你嫁过去吃苦,这件事婚事就以这为借口作罢了。
朱月自然不肯,他们同居一个村子,又一起长大,彼此家境心性了如指掌,能嫁到这样门当户对的人家简直是上天恩赐。她知道母亲一直对谢秋纺为了攀龙附凤不顾脸面的事情颇有微词,现在又被休弃在家,害怕她跟着一起受人嘲讽。
她苦苦哀求都没有用,母亲心意如铁,已经打算让父亲去谢家退亲,她才出此下策说自己跟谢其南已经好上了,还有骨肉。母亲气得差点吐血,破口大骂她不自重,却不得不打落门牙和血吞,催促着她快点嫁到谢家。谁知道她来了身子,把一切的谎言全部戳穿了。她现在心里懊悔至极,为什么做事情毛手毛脚留下证据,这下子母亲怕更难同意她嫁到谢家。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痕迹?什么痕迹?”在场的三个大男人面面觑。不明所以的谢其南甚至疑惑地发问,谢母白了他一眼:“其南,你少说话?”
朱大娘见了此状,又去拉女儿的手说道:“走,你回家跟我说清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朱月虽然是姑娘家家不好意思,可为了爱情也豁出去了。
一边躲一边说:“我不跟你走,我要留在谢家。”
朱大娘一边抓女儿一边质问:“你留在谢家干什么?这样子人家你也想嫁,他妹妹现在回了家,以后有你好果子吃。你丢得起这人,我可丢不起这人。”
“你跟不跟我回去。”
“不跟。”朱月倔强地说道。她现在若是回去,以后若是想再见谢其南怕是难于登天。
“朱长发,你是死人哪,不知道帮我一把。”朱大娘看着一旁无动于衷的丈夫破口大骂,也许是气极伤身,她突然捂住额头叫了一声:“哎哟。”
在门外的谢秋纺听见声音,忍不住踮起脚朝一人高的院子里望去,一大群人站在院子里正围着朱大娘,朱大叔扶着气若游丝的朱大娘,朱月走上前关切地叫道:“娘。”
本来半瘫在朱大叔身上的朱大娘突然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说道:“跟我回去,你若不跟我回去,我今天就死在这儿。”话说到这份上,朱月也不敢违逆,只得遵从母亲的意思。她为难地看着谢其南,被母亲半拖半拉地离开了谢家。
“据属下打听,听说大舅哥要成亲了,娶的是同村的女孩子叫朱月,今天两人也是进城挑衣服。掌柜说,好像是朱月姑娘觉得夫人身上的衣服有些旧,想挑一身新的衣服给少夫人穿,大小姐听了个半截话,这才生出了误会。”
顾斐若有所思地问:“秋纺想挑什么衣服?”
朱和答:“听店家说,夫人选了浅青色,朱姑娘觉得不够喜气,执意要挑个红色给夫人做衣服。”
“她不喜欢红色。”顾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将暮未暮的天像披了一层细纱,朦胧中透着神秘。
“我记得府里一匹霞影纱,其中有一种雨过天青色,你交给裁缝,让裁缝赶制出来送到锦绣坊去,剩下的事情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周和想了一下低头问:“若是夫人不领情呢?”
“这件事情你问我吗?”顾斐瞟了他一眼:“你得想办法让她领情,不然你就别跟我了。”
这么严重,周和为难的皱了一下眉,他家那位少夫人可不是什么温吞性子,需要下一番功夫才行,只是希望两人破镜重圆之日,千万不要东窗事发才好,那才叫得不偿失。
顾斐吩咐道:“还有,记得备一份礼。”周和领命而去。
朱家人一走,谢秋纺才敢从墙角慢慢地出来,一推开门,母亲一看到她叹了口气进了屋,父亲坐在门口抽烟,哥哥上前安慰她:“没事的。”可是他沉重的神色骗不了人,说完也到外面去了。空荡荡的院子里,余下形单影吊的她,还有七歪八倒的工具,提醒着刚刚那满院子迭起的尘埃。
她很想问一句,哥哥的婚事会不会因为她的原因黄了。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三媒六聘,请柬也全部都发出去,大家都等着大喜的日子前来喝酒,朱大娘总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女儿成为全村人的笑柄吧。她乐观地想,心情还是沉重得厉害,晚上辗转反侧,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现了那张清俊脸,那双深邃的眼,忍不住就无声无息地哭了。
早上天色蒙蒙亮,她一听到隔壁屋的动静就跟着起了身,穿衣穿鞋,连头都顾不得梳跑到门外,看见哥哥连忙问:“你是要到朱月家去吗?”
谢其南一愣,看着衣冠不整,鬓发未梳的妹妹,未施胭脂的脸上满是憔悴,一双眼睛红红的,看样子应该是昨晚没有睡好。他拿锄头说道:“我去地里看看。”
“我去,我去。”谢秋纺去抢他的锄头:“我去翻地,你去朱家,这是大事,你不能耽搁。”
谢其南拦着她无可奈何地说道:“秋纺,现在天还没有亮,我去朱家,人家还不把我赶出来,我先去锄地,等我回来吃过早饭再说。”
谢秋纺看着半明半晦的天,想了一下说道:“那我去做饭,你早点回来。”说着,朝厨房跑去。
“你回来。”谢其南一把拉住她:“天气这么凉,你先去加一件衣服,梳洗打扮一下,我也没这么快回来,你不用着急。”
“我不急,我只是有点担心朱月,她被朱大娘带回去,朱大娘昨天那么生气,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越早去看她,我才能放心。”她搓着手一脸担忧地说道。
谢其南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没事的,放心吧。”
他是这样安慰她,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愉快,凝重夹着担忧。昨晚准岳母大闹一场,也不知道这场婚事还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
谢秋纺没有什么心思做饭,匆匆忙忙地煮了粥,拿了些咸菜放在桌子上。起床母亲看见桌子上简单地饭食皱了一下眉问道:“秋纺,你怎么做这么清淡的食物。”
秋纺连忙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爹你哥做得都体力活,你让他们回家吃粥,你好歹也蒸几个白面馒头啊。你还以为这是在城里,什么都不用干,早上吃点粥就能填饱肚子。”母亲这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听在谢秋纺的耳朵里却难受得很。
她转头一边朝厨房跑一边说:“那我再去蒸几个馒头吧。”
宋桂花说:“今天就算了吧,你爹和兄长快回来了。”
“没事,我很快的。”谢秋纺坚持,一头扎进厨房忙碌起来。她需要忙碌一点才不会胡思乱想,不然她只会更加胡思乱想。
母亲跟了进来,看见忙碌的女儿,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缕头发搭在额头上,倔强的表情显得几分可怜。宋桂花忍不住安慰起女儿:“秋纺,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你哥哥的事情,他和朱月的婚事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谢秋纺把揉好的面放在碗里盖上白布,想了一下说道:“娘,我们家山上那幢房子不是空着的吗?要不然我搬到山上去住一段时间吧。”
“不行。”宋桂花一脸不同意:“山上的房子空置多年,你孤身一人住在里面,出了事情可怎么好?”
“没事啊,那上面不是有私塾吗?”
“私塾是白天开放,晚上你一个人怎么办?”见女儿还想说什么,宋桂花摆手说道:“你再别说这个了,除非你再嫁人,不然哪里都不许去,家里多你一个人不过是多双筷子,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再嫁人!谢秋纺苦苦地一笑,她还会再嫁人吗?嫁给谁?谁会要?就算有人要,她看不上去别人,勉强凑在一起又会生出另外一场悲剧。她一直以为她离开顾斐,就是离开让自己身心俱疲痛苦不堪的生活,谁知道又是陷入另外一场痛苦的生活里。望着已经大亮的天,她不知道这种痛苦的生活何时能结束。
哥哥去了很久才回来,灰头土脸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吃了闭门羹。父母追问,他也不说话,只是看了看谢秋纺,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秋纺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她就知道这件事情跟她有关,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望着哥哥,等待别人来决定她的生死。
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哥哥才说:“朱大娘说要加彩礼。”
宋桂花一听松了口气:“那好说,咱们家那头年猪不是长大了吗?明天你就和你爹拖到集市上去卖了,这个时节绝对能卖个好价钱。至于办酒宴的菜肴,到时候再想办法。”
谢其南还是一脸凝重,父亲问:“他们家是不是还提了什么要求?”
谢其南又看了秋纺一眼,秋纺扯出个笑容说道:“哥,你说吧,没事。”谢秋纺乐观地想,天又塌不下来,地又陷不了,他们再觉得自己丢脸,再不想见到她,也不过是她让找间寺庙找姑子,还能怎么样?她倒是想遁入空门图个六根清净,免得被这些世俗之事缠得不胜其烦。
“朱大娘说,秋纺现在回来了,哪怕不定下来,也得要在我成亲之前找到下家,免得让朱月过门之后日子不好过。”谢其南犹豫地说道。
“哈,找下家。”谢家父母先一愣,接着无奈笑道:“你妹才回来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你让她哪里去下家,哪怕她找到下家,人家就不会说三道四了吗?这才被休回家就有了下家,如此不守妇道,难怪会被休回家。”
朱大娘说:“秋纺若是真正有人家,只要告诉她就行,她只是想要个安心,并没有想让秋纺公布于众的意思。”谢其南一边解释一边焦急地看了一眼谢秋纺,面无表情的谢秋纺忙着手中的活,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心也是拔凉拔凉。
“那这还不在为难你妹妹吗?这找婆家又不是养一只阿猫阿狗,抱回来养着就行。”宋桂花没有好气地说道:“如果找得不好,不是把你妹妹往火坑里的推吗?”
这话让谢其南愧疚地低下头去,黯然神伤地说道:“要不我和朱月的婚事再缓一缓,等她的父母气消了再说。”
“那不行。”谢父摇头道:“这请柬都发出去了,突然说改期,乡亲们这里也说不通,人家更免不了说三道四。再说了,以我对朱家人的性格了解,若是他们现在不同意,以后也很难同意。“
毕竟朱家也就朱月这一个宝贝女儿,朱月的性格品行也是村子里公认的好,想娶她的人如过江之鲫,爹怕你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能让她委曲求全。其实也不算不得委曲求全,若是她忍得了顾家给她各种屈辱,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家,也许哥哥和朱月也就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会凭空生出这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