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下说道:“也是。”语气里隐含着些许的落寞,这场婚姻让她失去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一无所有,也算是让人无话可说。
朱月本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阵喝彩声,他们循声望去,一个花灯摊前围着一群人,里面时不时传来人们的哄笑,让人忍不住好奇想要挤进去一探究竟。她们手拉着手先是踮着脚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架子上的花灯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老板嚷嚷的特别有意思:“快来看啊,谁要是猜中谜题,或者是对出花灯上诗,这里的灯笼可以免费挑选。”这条件倒是很诱人,但是猜不中的代价也很大,猜不中者必须出双倍的价钱买下灯笼,这也太得不偿失了。
旁边有人说:“这猜谜作诗倒是挺有意思的。”
另一个人说:“有什么意思?买个花灯还费脑筋,还不如在旁边小摊上随便买一个。”
那个人又说:“这样才显得有意义嘛。”
谢秋纺没有兴趣,只是出来放个花灯图一乐而已,何必把自己搞得精神紧张,有可能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朱月反而很感兴趣的提议道:“要不我们进去试试?”
“怎么试?”谢秋纺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身后的谢其南,他正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像是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又像是对所有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
“我哥倒是学了几个字,你让他写自己名字,算个小账没有问题,可是你让他猜谜作诗这么高深的学问,岂不是难为他,猜中了还好,猜不中我们还要花两个花灯的价钱买下一个花灯,这也太吃亏了。”
朱月望了一眼谢其南,见他一脸憨厚的模样,咬了一下嘴唇说道:“也是。”达成一致的姑嫂两人正准备往前走,却被后面的人往前一挤,正好挤到摊子前,摊主正四下招揽顾客,看见挤到面前的两个人,眉开眼笑地问道:“两位姑娘要猜谜吗?花灯免费送哦。”
“不,不。”两个人不约而而同的摆手:“我们不猜谜,我们只是路过,马上走。”谁知道后面的人太多,她们被挤得动弹不得,他们出不去,后面想要凑热闹的人也挤不进来,摊主的脸色渐渐不好看了。
作为商人,对待顾客的基本礼节还是要有,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猜谜也行,那作诗。”
谜都不会猜,还作诗,这摊主也高看他们了。谢秋纺扯了一下朱月的衣袖,寻了个空往旁边钻了出去,谁知道又被旁边的人一挤,他们钻空失败,再一次被迫推迟到摊主面前。
摊主的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阴晴不定:“两位?”
不等说完,秋纺连忙说道:“猜谜。”
“秋纺。”朱月一脸错愕地望着她。
秋纺朝身后看了看,却只看见朝前涌动的人群,根本看不见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被挤到摊位前。她呼了口气说道:“算了,我们就猜一回吧,不猜一回也出不去。”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决定试一试,说不准可以免费拿一个花灯,正好省了买花灯的钱。
摊主的生意也被人群冲得七零八散正恼火,听他们这一说,脸色又好看起来,手一伸:“那两位先把定金交一下吧。”
“定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朱月指着身后:“钱袋子在你哥身上。”她的身后哪有谢其南的影子,不知道一时之间被挤到哪里去了。
谢秋纺拍了一下脑袋,她都忘记这件事情了,出门的时候怕今天人多,宵小之徒趁乱浑水摸鱼,钱袋子放在两个姑娘不安全,这才全部交给谢其南保管。现在需要用钱的时候,他们分文也拿不出来。
秋纺满脸堆笑地望着摊主:“老板。”
摊主从他们二人的反应就看出端倪,脸色已经由晴转阴,语气很不好的说道:“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那我们不猜谜了。”谢秋纺赶忙借驴下坡,反正她也没想玩,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而已。
“那你们还三番五次地回来。”老板一听瞪圆了眼睛朝他们吼道。
“那不是我们想回来的,是后面的人不让我们出去。”谢秋纺急忙解释道。她跟朱月手拉着手准备再次冲出去,可是前面的人就像铜墙铁壁一样难以穿过去,两人被挤到花灯摊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身后摊主的眼睛就像一把刀,恨不能在他们身上扎几个窟窿出来,前面又是密集人潮难以跃过去,真是让人如芒在背左右为难。
心里焦急难安之时,突然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她愣了一下,她本来没有注意他,只是他半截铜像面具下面的嘴形太像一个人,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人也正在看着她,目光相对之时,谢秋纺的心像是被人用手揪了一下。
她拉着朱月的手说道:“月姐,我们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十分顺利地挤了出来。出来之后,长吁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带着劫后余生的口吻说道:“哎呀,我们总算是挤出来了,也不知道哥哥在哪里去了。”
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姑娘,你抓错人了。”
谢秋纺一回头,发现自己正抓着一个陌生姑娘的手,那姑娘一身蓝衣,头上戴着珠钗,眉清目秀,面带羞涩地望着她笑。谢秋纺赶紧松开她的手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眼睛朝人群里望去,完了,把朱月弄丢了,这下子怎么办?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她心思:“你刚刚拉我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拉着你旁边那位姑娘的手。”
身材魁梧的男子,不会是大哥吧。
“他是不是穿着一件灰麻色的衣服?”
“嗯。”
那是大哥无疑了,谢秋纺放下心中大石,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彼时听见有人叫:“小锦。”刚刚被她拉出来的姑娘朝那人招手:“我在这儿。”
一个年轻的男子疾步走过来,浓眉大眼,眉目俊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掩藏不住地担忧:“小锦,你没事吧,我都吓死了,还以为把你弄丢了。”
小锦扯了一下那人的衣襟说道:“我能有什么本事,又不是不认识路。”
这下子谢秋纺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又想道歉,小锦却先开口安慰她:“你也别着急,安城虽大,这个时辰大家都应该聚集在河边,你还不如去河边放花灯,说不准正好能碰到你的姐妹。”
放花灯是不可能了,她身上没有银子,也没有买花灯,只能到河边去碰碰运气,说不准能遇见大哥和朱月。若是找不到他们,她一个人就要先回家,不然碰到歹人那才是真正倒霉透顶。
她向眼前两位道了谢,匆匆忙忙地往河边走去,沿途的风景也无心留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风景,不过是旧事旧物而已,看在眼里,伤感在心里。
她第一次到安城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她坐在华丽的大马车上,透过窗帘朝外望去,陌生而繁华的都市让她心生忐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坐在身边聚精会神看书的顾斐。
想要和他说说话,又怕打扰到他,惹他不高兴。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不高兴,但她知道他在她面前好像从来没有高兴过。暗自给自己打气:“谢秋纺,你一定可以。”
现在想来真是恍如一梦,除了心里有些许的疼痛,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她曾经那么的爱一个人,现在说离开也就离开了。她没有寻死觅活,她没有伤心颓废,努力微笑的面对每一天的生活。只是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是会无缘无故地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就开始胡思乱想,想得最多的就是和他初相识的点点滴滴。想要把他从脑海里甩掉,他却像一个幽灵一样突然过来叫她:“秋纺。”
“谁。”谢秋纺回头,看见离她不远处的男人,他还带着半截人面铜像面具,那双幽深的眼正默默地注视着她,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谢秋纺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一边悄悄地往后退一边说:“我知道你是谁,你别再跟着我了,你再跟着我,我就喊人了。”
他其实离她很远,隔着四五个人距离,那种压迫感还是扑面而来,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她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毕竟天上和人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可是安城和青石村不过隔着一条路,两座山的距离而已,只要她来安城,他们就会相遇,无缘无故的相遇,哪怕他们在认识之前,她已经来了安城无数次,却没有一次跟他遇见。
“唉。”顾斐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望着她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的表情,心不由得难过起来,他刚准备伸手摘掉面具。
却听见她大叫:“你别摘掉面具,我还不想见到你。”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听见她略带脆弱的声音:“我还没有心理准备面对你,我们就不要见面了,我们再不要见面了。”说着,撩起衣摆头也不回的跑掉。
她跑得又快又急,很快不见人影。顾斐想要追上她也很容易,毕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安城的地形,可他怕吓着她,只得忍了又忍。朱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大人,不追吗?”
“不追。”顾斐将手负在背后,好半天才问了一句:“往前面去的路是哪里?”
朱和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说道:“前面是连心桥,往周家铺子后面穿过去很快就到。”
顾斐没有说话,转身往周家铺子走去,走到一个花灯摊前,指着一个画着并蒂莲的灯笼说道:“这个我要了。”朱和赶紧付钱。
谢秋纺看见那一弯拱桥,看着桥上桥下来来往往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摆脱他了。眼前的情况又让她愁眉不展,她要到哪里去找哥哥和朱月,到处是人,男人和女人,几乎每个女人手上都提了一个花灯,除了小孩子。只有她茕茕孑立空空如也,招来无数异样的目光。
她也想在桥下买个花灯,可惜囊中羞涩,只能四下看看,顺便找一下朱月和哥哥。若是找不到,她只能一个人先回家,她现在身上没有银子,若是不提前回家,怕是半夜三更也到不了家,她不想睡大街,也不想流落荒郊野外。
她走着走着有个小姑娘跑过来,把手中的灯笼递给她:“小姐,这个灯笼送给你。”
“啊。”谢秋纺一脸莫名其妙,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已经跑得很远。她拎着花灯仔细看了看,半圆形的灯笼,四面画着并蒂莲,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得娇艳漂亮。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来来往往的人穿梭而行,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各式的花灯,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偶尔传来孩子的哭声,小贩的叫卖声,夫妻朋友之间的寒暄声,此起伏此交汇成人间一曲欢快的乐曲。
她没有看到相熟的人,不知道这盏花灯是谁送她的。也许是过路的人看她形单影只,送她一只花灯让她不那么孤单寂寞。她提着花灯往桥上走去,连心桥是一座白色石拱桥,桥身很低,若是走累了,可以坐在桥边休息。桥下是潺潺的流水,桥两边是房屋和树木,贯穿整个安城不知流向何处的河水,两边站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来处。
有些人提着灯笼准备放下去,有些人的灯笼已放到水中,今天无风,漂浮在河流上的灯笼晃晃悠悠地往前去,半蹲的女子双手合十闭目许愿,睁开眼看着飘然远去的花灯,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可能她许了一个很美好的愿望,没有被风浪拍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