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朱月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谢秋纺强打起精神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你确定要去城里逛庙会？”

“那当然。”朱月安慰她：“你放心吧，我爹娘已经在这件事情上妥协了，我和你哥的婚事已经传遍了全村，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得在家做老姑婆。”

谢秋纺盯着她，朱月摸了一下脸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谢秋纺扯了一下嘴角说道：“没什么，看见你刚刚说话的神情，特别像我那个时候要嫁给顾斐的情形。”

朱月一愣也笑了：“也许每个人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表情都是一样吧。”

谢秋纺想了一下，也许还真是，当你心里藏着一个人，而你又可以如愿以偿地完成这个心愿，那表情得是多么满足和幸福！

过了两日，谢其南进城把他们订的衣服给取了回来，顺便还给她和朱月带了一些好吃的零食。看见衣服秋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看见吃得眼睛就发亮，连忙问：“哥，你开窍了，竟知道买零食讨好朱月。”

谢其南瞪了她一眼：“什么朱月？以后就是你嫂子，哪怕现在不能叫嫂子，也得叫姐。”

“知道了。”谢秋纺心不甘意不愿的回应，谢其南还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妹，人家还没有过门，他的胳膊肘就开始朝外拐。

朱月在旁边甜蜜的笑，一边笑一边打圆场：“没事，都一样。”

“怎么一样？”连娘也开始帮腔：“这是辈分问题，她可不能这样没大没小，传出去人家说我没有教好女儿。”

爹也在一旁附和：“秋纺，虽然你和朱月一起长大，但有些事情也要有分寸。”

听得秋纺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笑笑：“我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她毕竟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家还肯收留她，她就要谢天谢地，不应该奢求太多。

“其南，你怎么会买这么多零食？”朱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

“呃，我看着这些零食好就多买了一些？”这理由让人无法接受，也让勤俭持家的朱月皱眉：“再好也不能买这么多，零食又不能当饭吃。”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嘛。”谢其南憨厚地摸了一下头。

“那下次就不要买这么多了，你多买点秋纺爱吃的就行了。”朱月翻了一下零食，拿出一个小方盒子问：“这是什么？以前在南北铺子没见过这种盒子啊。”

“呃。”谢其南语塞，望了一眼秋纺说道：“他们新进的零食，说是水晶糕。”

水晶糕，谢秋纺挑了一下眉头，接过方形的木头盒子打开一看，看这里静静地躺着几块圆形的糕点，上面还有点缀的红色梅花。她的心微微一动，看着哥哥略带心虚的眼神，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水晶糕一般是富贵人家专用厨子做的，以前我在顾家也只有逢年过节一家人聚集在一起才能吃上两块。”她在顾家总是束手束脚，一家人聚会的时候她缩在角落只敢夹面前的几道菜，每次都是顾斐把她喜欢吃的悄无声息东西放在她碗里，她只负责在顾家母的白眼之下默默地吃。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顾斐对她的照拂真是细致入微的让人感动。

谢其南一听这话，望着朱月说道：“其实我在半路上碰到温大夫了。”

“哦。”一听说是温大夫，家人们的眼神立即就不一样，朱月更是意味深长的调侃她：“难怪我有口福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原来是秋纺被人惦记上了。”

这话让秋纺面色一红，放下手中的点心说道：“说这些干什么，我们还是试一试看衣服合不合身。”说着，拿起那套浅青色的衣料，手一摸衣料就又愣住了，以为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又细细地抚摸了一下，那如牛奶般丝滑的触感让人流连忘返，衣料丝线精致，甚至还有暗纹，整件衣服透着显而不露的华贵大方。

秋纺捏着衣服问谢其南：“哥，你是不是拿错衣服了？”

“不可能，这衣服可是老板亲自递给我的，我怎么会拿错？”谢其南否认道：“你看你姐就没有说我拿错。”

“可是这布料不对啊？”谢秋纺抖着衣服说道。

“怎么不对了？”朱月好奇地凑过来伸手一摸：“还真有点不对，这布料子摸得手感就让人觉得很高级，其南，你是不是真的拿错了。”

“不会。”谢其南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老板都说了，这是你们订的衣服，怎么会搞错，只是……。”他思索了片刻说道：“老板让我跟你解释一下，秋纺看中的那块浅青色布料售卖一空，只好拿这匹纱给你缝制了衣服，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秋纺听了这话笑起来：“哈，哥，你不知道衣料，我不怪你，难道老板也不知道衣料吗？我要的那块是寻常的料子，这一块是霞影纱，一般只有官家的女子在正式场合才穿戴，我嫁给顾斐那么久，也只不过是有两套这样的衣服而已。”

“但是，但是老板就是这样说的呀。”谢其南一脸无辜地望着妹妹：“老板把衣服递给我之前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还一再地跟我道歉，让我跟你解释清楚。”

朱月也劝她：“秋纺，罢了，管他什么纱，你穿得好看，乡下人又看不出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秋纺还想说什么，却被朱月截了话头：“再说了，老板也是为了声誉着想才这么破费，你若是回去再刁难老板，那咱们岂不是成了不讲理的人。”说得谢秋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哪怕有满心的疑惑也只能强压在心底。

糕点，衣服，是他吗？还是自己多心？她真不希望再跟他有任何纠葛，他的影子却又无处不在，时不时闯进她的脑海里，搅乱了她的心神。

等谢秋纺拿着衣服进了屋，朱月扯了一下谢其南的衣袖。

谢其南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朱月朝他示意：“你跟我出来。”

两人在院门口站定，朱月问：“老实交代，糕点和衣服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了吗？老板的布料用完了，才拿其他布料替补上的。”谢其南还想打死不说死扛到底。

朱月双手环胸：“那你也去跟我换一件浅青色的衣服，我就要秋纺这种料子的衣服，算是你给我家多加了一件聘礼。”朱月胸有成竹一脸严肃地望着谢其南青表演。

果真，谢其南面色一虚，连忙说道：“阿月，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跟秋纺说，这衣服是顾斐送给秋纺的，还有那水晶糕，我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顾斐说我若是不收，他亲自送上门来，你也知道，秋纺现在根本不愿意见到他，我怕他再惹秋纺伤心，所以只好收下了。”

“那，哪些话也是他教你说的？”

“嗯。”老实憨厚的谢其南摸着后脑勺说道：“你也知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我不想让那个男人再继续纠缠秋纺，也不希望秋纺不开心，我只想尽自己的力量保护秋纺。”

“谁说你笨了。”朱月敲了一下他的头，抿着嘴笑：“我们一起保护她。”说着看向正在忙碌的秋纺：“她若以后有了良人，我们一家人就让她风光大嫁；她若以后想在家里过一辈子，我们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唉，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嫁个好人家，那样到老也会有个伴。”谢其南叹了口气，跟朱月一样望着正在屋子里忙碌的秋纺，眼神里尽是心疼。

过了几日，城里举行花灯节，也是一年一度的女儿的花朝节，这一年的这一天所有坐在高阁之内的女子都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到庙里里烧香拜佛，可以提着最好看的花灯看最美丽的风景，路过繁花似锦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吃着各色的小吃，玩累了，可以到街对面连心桥下面的长安河去放花灯，然后许下一年最虔诚的心愿。

朱月说：“你就穿那件浅青色的衣服吧。”

“为什么？”那件浅青色的纱衣，像她心里的一根刺。佛日：有些事情不可说，却可以心领神会。

“因为你没有好看的衣服啊！今天这么重要的一个节日，你不能穿这些布衣裳出门呀。”朱月摊了摊手说道：“除非你想穿我的衣服。”

谢秋纺按着额一点头自暴自弃：“那我就不去了。”她已经过了少女时代纯真的年纪，对于爱情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能任由岁月的推手催着她往前走，至于未来会遇见什么人，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些都已经不在她想象范围之内。至于朱月，她已经有了哥哥，这一年一度的花朝不过是去凑个热闹罢了。

“那怎么行？”朱月一听怒目圆瞪：“这可是我以闺阁少女的身份过得最后一个花朝节，除了去年你去了顾家，每个花朝节我们都是一起过的，你不陪我！”望着她气势汹汹的表情，谢秋纺顿时心虚不已，连连说道：“行，我去。”

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候，朱月的眼睛一亮：“呀，真的是太美了，难怪当初顾斐从了你。”

浅青色的纱衣，腰间系着一根浅青色的丝带，束起的黑发斜插着一根木簪子，留着刘海的额头掩藏着眉宇间的浓愁，脸上挂着淡笑，笑容快要到达眼底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是个不快乐的女子。听了朱月的夸赞挑着细眉抿嘴说道：“你今日也很漂亮。”说着，打量了一下朱月，可能是要成亲的缘故，今天的朱月穿了一件粉色的衣服，头发披散在两肩，一支玉白的雕花簪子横插在头顶中间，旁边点缀着小花，衬着一张带着幸福的笑脸。光洁的额头，柳叶般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睛，鹅形的脸蛋，衬托着容光焕发的俊气。谢秋纺在心里叹息，哥哥还真是捡到了宝，他们今后一定会幸福快乐得过一辈子！

“难道我以前就不漂亮吗？”朱月掩嘴笑着反问。

秋纺连忙赞她：“不，你一直都非常漂亮。”

“行了。”朱月反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再漂亮也比不上你。”说着挽着她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秋纺，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嫉妒过你。按理说我是家里的独女，应该过得比谁都幸福，可是和你们家那种热热闹闹的幸福生活比起来，呵，还真是相形见绌。”

谢秋纺笑着问：“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看上我哥的吧？”

“你干吗？”朱月想了一下：“这也是有一部分原因的，最主要的是我想跟你妯娌，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些婆婆媳妇小姑之间的麻烦事。”

谢秋纺横了她一眼：“你想得倒是挺周到。”

一路跟着的谢其南默默地看着姑嫂二人谈笑风生，他生来嘴比较笨拙，人又不善言辞，只要家人开心他也就跟着开心。

“城门口到了。”赶车的齐大爷挥着牛鞭子打断了她们姑嫂之间的你来我往，一边勒好牛绳一边说：“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你看城门上的灯笼都已经挂起来了。”

姑嫂二人抬头看见巍峨的城墙上挂着整整齐齐的一排红灯笼，一盏一盏地散发着萤萤的光芒，风一吹，灯笼像海浪一样摇摆，像一颗一颗抛在空中的璀璨的钻石。夜色已经降临，像一幅淡青色的画布笼罩而来，星星很亮，四下分布，半圆的月亮散着清辉，温柔地照着大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今天一定很热闹！”

望着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人，朱月感慨地说道。

“哪一年不热闹？”谢秋纺略带惆怅地说道：“去年也热闹，今年也热闹，只是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朱月望了她一眼说道：“能少什么？只是心情不一样了呗。你今天可要开心一点，我们该吃吃，该喝喝，明日愁来明日忧”。

望着她一脸豪情万丈的模样，秋纺心里生出些许羡慕。她成亲的之前没有半点快乐，只有对未来倔强的忐忑，还有顾斐婚后对她若即若离的心伤。可那段婚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从朱月的举止神情上看，原来婚姻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朱月拉着她的手往城门里跑去，哥哥在后面叫：“你们俩慢点，这么多人挤来挤去，我们可不能冲散了。”

朱月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慢我们散了，那你还不快点，我们要去选最好的花灯，去晚了可就选不上了。”

谢秋纺侧目看了她一眼，忍了半天没忍住，感慨地说了一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哪样？”朱月一边问，一边四下张望，街道两旁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每个摊位前都站满了人，大家都精心挑选着自己的东西，姑嫂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一个摊位前，支起的摊子上挂满大大小小的花灯，各种颜色各种花式的花灯，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美丽，桌子上还放着折叠好的灯笼供客人选择。

两个人看了好半天，都没有选到心仪的花灯，两人又走向下一个花灯摊位，她们一边走朱月一边问：“你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秋纺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你对我哥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哦，这话怎么说？”

“你以前见到我哥都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得出的样子，说上两句话脸就红了。”谢秋纺看了她一眼：“现在倒好，你都敢对他大呼小叫了。”

“我一直都敢对他大呼小叫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朱月得意地说道。

谢秋纺本想反驳，我以前怎么没有看见你对他大呼小叫过？转念一想，她离家都快一年，回来的次数三个指头都可以数清，朱月和哥哥之间发生的曲折的故事她完全没有参与，她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