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诗文称,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果然是不错。中原还未入冬,塞外已经是风雪阻人,不能行走。
原本在这样荒僻塞外,理应没有这么多人的,现在却不知怎的,许多带刀仗剑的江湖人聚集起来。如今一起被外头的风雪拦住,聚在客栈中间。
左右都是江湖人,在江湖上都有些名号,一番寒暄下来,倒添了几分熟络。资历最高的,便是其中一个大汉,手中的狂风刀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威名,如今加上周围人一番吹捧,喜笑颜开。
都是行走江湖,自然豪爽,两三杯烈酒下肚,便称兄道弟起来。不过心照不宣的绕过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就算是无人提及,在这客栈中的人也皆是心知肚明。
还能是因为什么,这塞外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屠家。屠家有的,可是破天经。若得了,则可倾覆天下,这样的宝贝,哪能便宜了旁人去。
江湖上素来都是三人成虎,这样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江湖,他们来得晚了,屠家已经被灭门,那宝贝应是被人拿了。倒是现在被风雪困在客栈里,自然心中无比憋屈。
不知是谁掏出牌九色子来,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索性便耍上几把,图个热闹。
众人玩得正是兴起,忽得听见一声巨响,客栈的门被撞开,外头的寒风卷着雪片摔进屋内,走进来一个雪人。
原本围在桌旁赌玩的客人也被这动静打断,十分不悦的抬头,转向进来的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他身上的雪被室内的暖气一烘,便化成晶莹水珠,滴落下来。原是一个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却见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雪抹下去,便露出一张青年人的脸来。
原本应是丰神俊朗,不过从眉骨一道伤贯至颧骨,加上他眼神凌厉,倒是让人望而却步。
那双凌厉眼睛在室内众人身上扫过,便随手摘下背篓,放在一旁。自己转身关门,众人才看见他背上还背着一把刀,刀鞘上篆金刻着两个字。
龙华。
当即便有人腾的一声起身,手上刀剑出鞘。
听到背后的动静,此人转过身来,见到桌旁人戒备的神情,挑眉一笑。
“诸位朋友这样紧张做什么?我竹肃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会吃人。”
其中到底是有见过世面的人,方才寒暄之中颇受尊敬的那位狂风刀便站了起来,按下身旁人握刀的手。
“竹兄弟威名赫赫,兄弟们没什么见识,倒是冲撞了竹兄,竹兄莫怪。”狂风刀虚抱一礼,一双鼠眼闪过金光。“不过竹兄弟,甘愿冒着这样大的风雪,来这样一座小店,莫不是也为了......”
竹肃目光环顾四周,脸上笑意愈浓,他并不在乎挑破这层窗户纸。
“怎么,诸位兄弟,都是为了屠家的破天经而来。”
原本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被竹肃挑开,也多少有些尴尬,不过这尴尬只是一瞬,不过转念一想,他竹肃冒着这样的风雪来到这里,不也是为了那本破天经,与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想不到竹兄弟称为冠绝之下第一人,竟也会对破天经感兴趣。”狂风刀揶揄道。
曾经仙道人撰冠绝榜,武功至臻列名榜上。时至今日已有七十年未出新榜,怕是仙道人已无传人,再无冠绝江湖之名。冠绝之下,三兵四象,独步江湖。三兵为,裂云枪,止水剑,龙华刀。
就算是独步江湖的龙华刀也对破天经有了兴趣,可见这宝贝是如何诱人,江湖上更多人对其垂涎三尺,也并不奇怪。
“毕竟那可是能掌控天下的宝贝,竹兄弟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竹兄弟来得晚了,那屠家已经被灭门了,竹兄弟就算现在上那小峰山,怕是连张纸都找不到,那本破天经,也不知道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掌控天下?是吗?”竹肃冷冷一笑。“我却觉得,我来得并不晚。”
他身上的雪已经化尽,融化的水珠顺着深色衣袍滴落下来,却是殷红的颜色。竹肃身上衣裳早就被鲜血浸透,那血并非是他的,而是经历死战之后,溅到他身上。
瞬间便有人反应过来。
“破天经在他的手里。”
此一语,瞬间激起千层浪花。刀枪剑戟,明晃晃的映着火光。
竹肃听得此言,并不否认。“不错,破天经确实在我的手里,不知诸位兄台,可想来拿?”
他说完,刀光一闪,龙华出鞘,刀刃映着凛冽寒光。
见了龙华刀,顿时有几人打起了退堂鼓,原本还是对破天经有几分觊觎,如今却是没了念头,既然在龙华刀的手里,趁早断了念想为好。
却有人不这样想,为首的便是那位狂风刀,既然奔行千里,万万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再说龙华刀斩龙贯虹,不过是道听途说,看竹肃不过二十几岁,未必能有多高深的武功。
跟随狂风刀左右的人明显也是如此想法,一起上便是,竹肃手里有破天经,这时候,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哈哈哈。”
忽然听得一阵笑声,众人一同转头。却见楼梯阴影之下,坐着一位白衣公子,身上半披着黑狐披风。一双眼睛虽是睁着,却无神采。原本可称举世无双的面容,竟是一个瞎子,好比美玉有瑕,极为可惜。
“一个人打不过,就想着一起上,太好笑了。”他说话的时候,笑意一点未歇,似乎是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我没忍住,你们继续。”
狂风刀骂了一声娘,脸也气得涨成猪肝色,且不管那白衣公子,他们要得是破天经,得了破天经,再计较也不迟,便一齐向着竹肃攻去。
竹肃反应极快,刀锋若残虹一闪,竟将砍来的兵器齐齐斩断。断剑残刀还未落地,便被竹肃踢飞过去,转瞬之间,对方就已经死伤大半,
狂风刀也是凭着内劲,挥刀有千钧之力,但撞上龙华刀锋之时,却似砍入铜墙铁壁,不可再前进一分。而反观竹肃,却是单手握刀。反手一挥,竟将狂风刀这样一个大汉掀飞出去,撞在客栈墙上,墙壁上顿时多了几道裂缝。
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竹肃回头,便见一柄纸扇飞来,摔落在地。扇面之上,插着一根淬着毒光的长针,长针上的毒已经将扇面灼得焦黑。
竹肃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楼梯下的白衣公子,继而腾身而起,单手撑在发射暗器之人头顶,刀锋于脖颈划过,了断了此人性命。
落地之时,竹肃捡起地上的扇子,走向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听到动静,抬头望向竹肃的方向。
“竹兄,我这可是江昌子的扇面,价值千金,不知竹兄是否,要赔给我啊?”
竹肃将扇子拍在桌上。“第一,我并未请公子相救,即使公子不出手,我也不会有事,是你自作多情。第二,我竹肃虽然旁的没有,但仇家却格外多,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我的仇家。”
听了竹肃这番话,那位公子只是一笑,端起面前的粗瓷碗,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虽然我与竹兄萍水相逢,但我想,我大概知道竹兄为什么仇家会这么多了。”
“为什么?”
“大概是竹兄,不知道与人为善这四个字怎么写吧。”
“与人为善,前提是人,而不是披着人皮的鬼。”
“竹兄说笑了,我虽眼睛不好,也知竹兄并未生得一双火眼金睛,既然人鬼都是一张人皮,那我是人是鬼,竹兄怎样分辨。况且。”公子莞尔,将手中的碗撂在桌上。“我这还是一张上好的皮囊,无论怎么看,都应当是一个好人才是。”
“好人从不说自己是好人。”竹肃说,手上的龙华握得更紧。
这位公子看不见,自然不知竹肃脸上的表情,脸上带着浅隽笑意。
“我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若竹兄不去看看,背篓里屠家的那小丫头就要被闷死了。”
竹肃心下凛然,但又怕这位公子对她不利,当即退后到他放下的背篓旁,揭开盖子,将蹲在里面的小丫头抱了出来。
屠家上下惨遭灭门,竹肃赶到时发现活下来的,也就只有这个不到六岁的小丫头而已。
那位公子站起身来,脸上挂着笑,走了过来。
竹肃刀锋一转,直指公子咽喉。
公子只是一笑。
“方才忘了介绍,在下复姓孤云,单名一个慕字。外面天寒地冻,竹兄又苦斗许久,不如喝上一壶暖酒,暖暖身子。就算竹兄不用,屠家这小丫头也得喝口热水不是。”
竹肃虽有迟疑,但还是将龙华收了起来。
孤云慕眉眼中也沁了笑意,回头道。
“小二,别躲着了,上两碗汤面,一壶热酒。”
汤面热气盘旋而上,竹肃望着孤云慕,孤云慕只是倒了一碗粗茶。
“竹兄莫怪,我身子不好,不便喝酒,不过竹兄放心,这酒是没问题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竹肃也并没有喝酒,只是看着孤云慕。孤云慕的一举一动皆收入他眼底,若孤云慕敢有不轨,龙华瞬间便可刺穿孤云慕胸膛。
不过孤云慕并未有所动作,只是仍挂着那般浅隽笑意。
“自然是想竹兄赔我这幅扇面,毕竟我这幅扇面可是江昌子的真迹。不过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一幅江昌子的真迹,换竹兄这个朋友,也算是值了。”
“我从没有来路不明的朋友。”竹肃说道。
“哎?”孤云慕有些惊讶的抬头,望向起身的竹肃。“我还以为,竹兄会很想知道屠家被灭门的细节。”
竹肃瞳孔骤然紧缩,目光落在孤云慕身上。但孤云慕却是极为坦然,将面前的汤面推到竹肃面前。
“竹兄且坐,等竹兄听我说完,大概就想交我这个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