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酒虽好，却不禁喝，只是多喝几口，酒壶就已经空了。

竹肃转头看向孤云慕，孤云慕并没有留意他酒喝光了，只是静静坐着，没再开口。晚上在屋顶吹着冬日里的寒风也不是什么十分畅快的事，不过一刻钟便已经被吹得透了。

“竹兄，这风吹得的确有些冷，竹兄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在院中走走，这府邸的园子不错，后面......”

“大冬天的，你指望我去园子里看什么，看那几棵枯树吗？”

“哎？”孤云慕愣了一下，“我原本记得这宅子里是种梅树的，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没了吗？”

他的语气转瞬又带了些伤感。“也是，过了有些年份，说不定早就枯死了。曾经暗香藏雪，现在也剩枯败枝丫。曾经心澈如璧，如今应早成了坏土断垣。”

孤云慕虽然这样说着，更像是话里有话，竹肃将空了的酒壶放下，看向孤云慕的脸。孤云慕仍带着笑，并未留意竹肃的目光。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孤云可是想起故人。”

“呵呵，惜故人不过是惜往日时光的自己而已，竹兄难道不明白吗？”孤云慕说道，似乎话里有话。

“故人已逝，何须惜之。”竹肃抬头望着站起身来的孤云慕。

而孤云慕听了他这话，倒是笑得更厉害了。“竹兄好见地，在惋惜故人之时，故人就已经死了。死在西风古道，死在黄昏沙场。毕竟有的故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你说话甚少如此刻薄。”竹肃说道。

“那必然是竹兄未曾见我刻薄的一面。”孤云慕淡声说道。

“若如此，那便让我不要见到。”

“竹兄你应该会见到的。”孤云慕陈述事实。

竹肃对孤云刻薄的一面并不感兴趣，他只要将屠英托付给止水学宫，继续过他江湖潇洒的日子便是。破天经他当然不会泄露给别人，等他百年之后，便让破天经绝迹江湖就是。至于孤云慕和他那位神秘的朋友，万望以后绝不会再打交道。

孤云慕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那情绪之中走出来，恢复了他往日的神态。“不好意思竹兄，方才想起一些陈年往事，还望竹兄莫要见怪。”

竹肃看着他，“我之前听你提起过，你这双眼睛，好像并不是天生目盲的，容我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孤云慕云淡风轻说道：“年少时不太小心，中了毒，勉强捡回一条命来。不过从那之后，眼睛却是不能用了，不过已经算是大幸了。虽然之后也消沉了一段日子，但后来也多亏我那位朋友开导。”

竹肃摸了摸空了的酒壶。

“你这位朋友倒是不错，不知竹某是否有幸可有一面之缘。”

“当然可以。他也一定十分想要结交竹兄，等我们从桑阳回来之后，我便带竹兄登门拜访，竹兄觉得如何？”

“当然，我等着那一天。”

竹肃站起身来。“酒喝完了，也莫要在这屋顶吹风，我们明日出发，早些休息吧。”

翌日再见到染月的时候，染月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行囊。她此时穿得倒是干净利落，头上也并未带珠钗首饰。

“竹大侠一路小心。”染月对着竹肃行了礼：“还望竹大侠莫要忘了此前我们的承诺。”

“那是自然。”竹肃将屠英抱上马车，屠英这几天总算是调养过来，脸也圆润了不少。虽然还是要赶路，但是多少也有了些精气神。

“染月，你只跟竹兄说一路小心，问都不问一句我，是不是看上竹兄了？”

“公子说笑了，谁还能算计了公子去。就算是真有歹人，我也希望那歹人能成功得手。”染月说话却是一点不留情面。

孤云慕眉毛挑了挑，“竹兄，你看见没，以后娶亲，可千万别娶这样一个说话带刀的女人。”

染月并没有理会，只是抬头看向竹肃。

“竹大侠，我家主人在晋阳为竹大侠安排了宿处，还望竹大侠按照行程，我家主人定会处处招待。”

竹肃望了一眼马车里的行李，确实准备丰厚。

“多谢了。”

晋阳，确实是一个他不怎么想去的地方，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去看看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从塞外到晋阳路程还长，不过有官道，道路并不算崎岖。竹肃赶着马车，听着背后孤云慕跟屠英说话。

“......突然一声，只见那海兽从海面跃起，带起滔天巨浪。那惊涛海浪几乎要将船掀飞，海兽的怒吼，几乎令天地为之颤动。船长已经控制不了船舵，眼见海兽巨大的尾鳍要将渔船拍碎，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一声仙歌雅乐，云破月开，从天上降下一位手持仙剑，霓裳随风的仙子。”

“孤云，这是哪的折子，跟小孩子乱讲。”竹肃不免插嘴说道。

他打断了孤云慕的说书，孤云慕不免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竹兄，这路途遥远，我看小丫头很无聊。小丫头你说，哥哥讲得折子有趣吗？”

屠英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孤云哥哥，讲得故事，很有趣，阿英喜欢。”

竹肃叹了口气。“我好像记得这折子叫落霞仙子擒海兽，前面还算不错，但后面却是仙子与凡人相恋情爱之事，还有艳折，你把这折子讲给小孩子听？”

“竹兄很懂哦。”孤云慕脸上带了兴奋的神色，“看竹兄的样子，没想到竹兄居然也会听艳折，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凑过来，竹肃便转过头去。“偶尔去听书，碰巧听到的。”

孤云慕又从另一边凑过来。“竹兄，一般艳折，可都是晚上讲得。竹兄，你这个碰巧，是不是也碰得太巧了。”

“竹大哥，脸红了。”屠英说道。

“你们两个都闭嘴。”竹肃握着缰绳说道，另一只手将孤云慕从自己身边推开。“你凑这么近，我没有办法赶车。”

“竹兄莫要这么害羞，大家都是男人，懂得。”孤云慕用扇子掩着笑，“没想到竹兄好这一口，不知竹兄还有没有听过别的，在路上无聊，不如讲给我听听。”

他话音刚落，头上便被竹肃锤了一拳。

“我说了。你靠这么近，我没办法赶车。”

屠英看着坐回马车内揉着头的孤云慕，拉了拉孤云慕的袖子。

“孤云哥哥，讲故事。”

在竹肃杀人的目光中，孤云慕却是不敢跟屠英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就只能讲些老少咸宜的折子。

孤云慕听的折子的确很多，加上记性又好，说了一天，都不带重样的。竹肃觉得或许孤云慕不应当去算卦，而应该去说书。

眼见到了晚上，他们的脚程并不慢，但入了夜，却还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里。

马车停下，孤云慕又探出头来。

“竹兄，我便说应当在方才的那家驿馆休息吧。你非要说天色还早，现在也只能天为被，地为床了。”

“孤云，若你安静些，或许我会考虑你的话。”竹肃实在有些头大，他着急赶路没错，却也没想到孤云慕话能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