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匣子打开的孤云慕却一点也不在意竹肃的反应,自顾自哼着小曲,从马车下来。
“竹兄,都要露宿荒野了,你不生堆火,现在可是冬天,什么豺狼虎豹都是吃不饱的,我们可以说是送上门的点心。没想到我这一生,竟然要在这荒郊野外草草落笔,尸骨无存,当真是一出悲剧。”
竹肃点火的手一抖,若他知道孤云慕话能如此多,就不应当答应让他一起来。现在只觉得耳边聒噪。
孤云慕等他升起了火,哼着小曲从行李中拿出锅子,倒了水,等水烧开之后,将食材放进去。竹肃看着孤云慕的动作,脸映着火光,等孤云慕将萝卜一整个丢进水中的时候,竹肃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
“孤云,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在煮饭吧。”
孤云慕回头转向竹肃的方向,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煮的东西味道还是不错的。”
屠英年纪还小,竹肃觉得让屠英吃这样的东西会不会有人到官府告他虐待儿童。屠英更可能会吃此生难忘的一餐,但竹肃打开行囊之后,便看见染月给他们整理的行囊,只是一些食材,或许是考虑到干粮容易腐坏的缘故,因此选了一些更容易腐坏的食材?
竹肃端着眼前这碗不知道什么东西煮在一起,并且抬头看了一眼乐在其中的孤云慕,他现在能理解了。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而孤云慕却是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煮出来的东西吃下去,并且好似吃了美味一样的表情,让竹肃怀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味觉。
竹肃又看了一眼屠英,心里说了一句,是竹大哥对不起你,让你小小年纪遭受这样的苦难。
没有干粮,也就只能勉强吃这些。竹肃尝了一口,味道很是复杂。虽然比卖相上要好吃一些,但复杂的味道却好像是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揉到一起塞进嘴里的感觉。由于味道太过复杂,吃了两口,竹肃已经感觉不到味道了。
吃过之后,竹肃觉得,以后遇到驿馆,一定要停下,若是一路上吃这样的东西,他以后恐怕就没有味觉了吧。
他又看了一眼孤云慕,孤云慕将剩下的吃完,一副满足的样子。这个人让竹肃产生了从心底的恐惧和战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煮出这样的东西竟然还能觉得自己煮的很好吃,太恐怖了。
官道旁虽然晚上没有行人,却也不至于有什么猛兽毒虫。偶尔远方传来一两声狼嚎,也没有猛兽过来的迹象。
竹肃坐在马车顶上守夜,看着天上繁星,不免生出了许多感慨。
“竹兄可是有心事。”马车里有声音问。
“吵醒你了?”竹肃放下手中的羌笛。
“那倒没有,我一直没睡。”孤云慕说道:“不过竹兄一直有动作,我也睡不着,便陪竹兄说说话。”
“呵,后半夜可是要你来守夜,你现在不睡?”竹肃将方才摩挲的羌笛放回怀中。
孤云慕没了声音,不知是他睡了,还是装自己睡着了。
要路过晋阳,却总让竹肃想起一些事情来。想想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却恍如昨日一般。
归途寥落千万里,举杯托月无人寄。又听一夜风吹雪,愁肠转,羌笛声断羯鼓喑。
清晨竹肃醒了,便见到孤云慕已经十分热情的煮了早饭,昨天晚上那复杂的味道似乎还在嘴里挥之不去,竹肃已经没有办法劝自己将这些东西看做是食物了。
屠英原本亮晶晶的眼眸看到孤云慕热情准备的早餐之后,便没了神采,晦暗一片。
竹肃不免感叹一句,她这么小的年级,却要体会这样复杂如人生一样的味道,着实辛苦了。
好歹中午是到了驿馆的,驿馆的菜色虽然简单,但是将竹肃和屠英从那复杂的味道中解救出来,竹肃着实觉得,食物还是要简简单单,有食材的味道就是,不要有那样复杂的味道。
孤云慕虽然有些没有做饭的失落,但心情还算不错,将染月给他们准备的地图拿出来,递给竹肃。
“竹兄,你看看那女人是怎样安排的。”
竹肃接过地图,这一路上走过来,确实十分太平,并没有遇到别人,在那破庙中的杀手也并未出现。
“先到晋阳,晋阳哪里有人接应,休息几天之后,南下到怀雍,之后便去越中。从越中逐江而下,走水路到麟泽,之后便陆路到桑阳。”
孤云慕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女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这样折腾。”
竹肃将地图收起来。
“这条路虽然绕了些,但从越中走水路,还算安全。”
毕竟是在江上,若有人要下手,必然不会是那么容易。他对于这条路并没有什么异议,不过要路过晋阳,确实让他心里有些疙瘩。不过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些东西,总是要放下的。
竹肃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一眼孤云慕。
“孤云,我们先休息一下,下午再赶路。”
孤云慕正有此意,此时竹肃提出来,自然是答应的。
驿馆之中除了他们,也有别的客商,毕竟这里是官道,走得人也要多谢,看他们的样子,应当是行商。竹肃站起身来,拿了空的酒壶走到柜台前面。
“小二,一壶......”
竹肃话还没有说话,刀光一闪,他的酒壶便被钉在墙上,里面之前没喝完的酒顺着酒壶的裂缝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竹肃斜眸望向那飞刀发出来的门口,门口刚进来一个人,看起来,像是四处行走的游侠。一身的风霜,与竹肃如出一辙,脸上一道疤横贯鼻梁。
他背上背得并不是刀,而是一把剑,剑身古朴宽阔,鞘上雕刻游鱼海浪,剑首雕刻两个古字。
观澜。
他顶着竹肃的目光走到竹肃身边,将手里的酒壶拍在桌上。
“小二,打酒,一壶。”、
小二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此时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的给那剑客打酒,不过他的漏斗还没放在酒壶上,便被另一只手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