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时之间，也无法寻到破绽，竹肃退后一步。此时此刻，在这里并不是打斗的时候，至少现在，不知对方身份，也并不知他为何出手。若仅仅是因为闯入院中这个理由，却可见这老人是如何脾气古怪。

“小子，你方才说，是要找人？”

屋中的人攻击的手段已经停下，苍老的声音因内力而更显雄浑。

竹肃握着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盯着那个人影。

“小子，你的刀法不错。”老人这样说道，“不过，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若你能接得老夫这一剑，老夫便可告诉你想找的那人下落。”

竹肃方才并未提到自己要找什么人，但面前这个人却好似知道一般。果然，会在这样一个偏僻小城中遇到这样的高人，并非是什么巧合。

越是这样，也就越让人紧张。

老人从屋檐的阴影里走出来，借着亮光，也足以看清他的脸，如同树皮一般皴皱。虽然已是须发花白，气势一丝未改，衣袍翻飞，手里握着一把残剑。

剑刃从中间断折，不见锈蚀，反而银光映雪。

竹肃握着刀，调整气息，并未贸然出手。

“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竹肃问。

老人抬头看着他。“尧山观澜，并不是什么难认的人。不过观澜剑竟会在这样一个小娃娃身上，可见岁月倥偬，半点不由人。”

“敢问前辈，到底是何人。”

“无根飘絮，无名之人。当年曾见龙华出匣之时，龙灵长啸。如今再见，不知是否锋利如昨。”

既然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也没必要再拖下去了。

“前辈，出剑吧。”

方才他只是躲在室内，以内力化木为兵。看他手中断剑，绝不像无名之辈。

“年轻人，还是要谦虚些好，太过狂妄，终归是要吃苦头的。”

他话音刚落，断剑便如一道白虹，残破剑刃卷起周围的气息，剑风仿佛剑刃生长，无比锋利，在地上刮出数道剑痕。

竹肃往后退了一步，刀锋斩断被剑锋所卷的叶片。

“劈山震岳，斩龙断虹。难不成，龙华刀在你手中，就只有这点威力吗？”老人说道，一剑挥出。

他虽然已经上了年纪，身形却极为矫健，如同离弦之箭，断剑残刃，直逼竹肃命门。

“前辈，得罪了。”竹肃说完，身形一转，真气聚于刀身之上。老人见他出刀，原本的攻击也转为防守。龙华撞到残剑之上时，火星四溅。

老人内力虽然深厚，但还是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竹肃并未停手，而是又一刀。

老人只是笑了一下，抬手一剑。只听得一声巨响，如平地炸雷一般，竹肃的刀撞在剑身上，在无法前进半分。

“还算不错，小子，你也算配得上这把刀。阔别日久，再见龙华，老夫很是欣慰。不过江湖上波诡云谲，你这把龙华，可有穿云破雾之力。”

“这便不劳前辈费心了。”竹肃说道，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老人接不住他这一刀，后退数步，刀风斩断了还支撑房屋的柱子，原本摇摇欲坠的旧屋轰然倒塌。

巨响引得周围野犬狂吠，周围几家也亮起灯火，老人回头看了一眼扬起尘雾的废墟，长叹一口气。

“原以为这件屋子会是老夫长眠之所，却没想到它会比老夫这把骨头还不中用。”他说道，转向竹肃这边，脸上却带着莫测笑意。

“小子，我之前见观澜剑被人架着，一路向北去了，你不妨到北面找找，或许能在某处宅子里找到观澜剑。”

竹肃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人。老人却已经转身走进尘雾废墟之中。

“老夫还想在这里静静，你还不快走。”

虽然心头有万种疑问，但救人要紧。竹肃抱拳，一个跃身便往老人说的方向赶去。

老人坐在废墟中央，尘埃落定之时，在他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你来了。”

对方并未说话，只是缓缓抽出剑来。老人并未有抵抗的想法，只是抬头，眼中映着那人的影子。

纤薄的剑刃刺入枯槁的肉体，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老人脸上却带着笑意，从容的闭上眼睛。

“公主殿下，愿您福泽绵长。”

一阵寒风卷过，人影已经消失无踪，地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与那把残剑。

循着方向走过去，竹肃也一直留意。老人给的线索其实十分模糊，但等他真正找到李长胤的时候，便发现老人的线索并不模糊，甚至还十分清楚。

李长胤就躺在院子里，身上没有血迹，周围也没有别人。竹肃落在地上，试探了一下李长胤的呼吸，才松了一口气。又伸手拍了拍李长胤的脸，李长胤没有半点反应。不仅没醒，反而还差翻了个身。

面对这种情景，竹肃有些无奈，半天才将李长胤摇醒，李长胤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里是哪？”

“你终于醒了，我都以为你死了。”竹肃冷冷说道。“买个东西怎么能买到这里来，你是不是傻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长胤从地上跳起来，更是气得牙根痒痒。

“我原本是打算买完点心就回去的，可谁知道，我在街上看见了那个人。”

“哪个人？”

“就是那个，通缉令上的那个。”李长胤连说带比划。“我是真的没想到，还当真有这种神经病大刺刺的穿同样的衣服走在街上，保不齐就是本人，我就跟了上去。他也没发现我，我一直跟到城门口，谁想到居然有同伙，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法将我迷晕过去，醒过来就看见你了。”

竹肃听他说完，皱了眉。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我是造人暗算，要是跟我打一架，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定然是听说过小爷的威名，怕了，算他走运，下次莫要让我逮住。”李长胤一脸愤愤不平。

而回应他的，也只有竹肃的白眼。

“还用下次，你应当庆幸这次对方不想杀你，否则我找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李长胤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不过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不要说你们到现在才发现我不见了吧。”

“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不过也多亏了那位前辈给了些线索。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竹肃说话的时候，已经纵身跃起，他顶不住李长胤软磨硬泡，将那老人的事情与李长胤讲了。

李长胤听了还有这样的事，脸上顿时放了光，丝毫不记得自己刚才是怎么被抓得，一下子便精神起来。

“还有这等好事，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那位前辈。听你所说，那位前辈不仅是个高手，还是一位识货的高手。若不切磋一番，就白来了这一趟，你说是不是。反正慕大哥和小丫头在客栈里，可能早就睡着了，晚回去一会儿也没什么。要是那位高人走了，恐怕就再难见到了。”

竹肃还没来得及拒绝，李长胤便自顾自的向着竹肃来时的方向过去。

这样麻烦的性子，怪不得李长胤的师父要将李长胤拘在山上，不愿让他下山。尧山的清静无为没修多少，挑事的心却是大成。

以防李长胤再遇到不测，竹肃也只得跟了上去。

一片废墟之中，只有冰冷的尸体躺在血泊中，断剑插在地上，剑上的长缨随着寒风舞动。

渗进地面的血还未完全凝固，李长胤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更是大惊失色。

“竹兄弟，你杀人了？”

竹肃心底也十分震惊，然后摇了摇头。

李长胤自然是信竹肃的，而且老人身上的伤口也并不像是刀伤。

周围还是竹肃离开你时的模样，并没有再打斗过的痕迹。伤口在尸体前方，是正面刺入，可见老人知道有人要杀他，并且没有抵抗，从容受死。

他原本身怀如此武功，旁人想杀他又谈何容易，竹肃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断剑。

断剑无鞘，浮刻云麟，残破的剑身上还留着两个篆字，裁风。

竹肃已经知道老人的身份了。裁风化云，斩月披星，四把剑，四个人。曾经为先帝身旁最为信任的四位高手，年轻时闯荡江湖，也在江湖之中留有姓名。

不过随着先帝驾崩，这四个人也都从朝堂隐去，一晃十年过去，不想竟会在此遇见。

竹肃叹了口气，先帝的时代早已过去，忠于先帝的烈骨，也已战死许多。曾经他们从战场逃离，如今，却也如那些烈骨一般，魂归黄土。

李长胤是没有这样多的感慨，他只觉得惋惜。

“走吧。”竹肃说道。

“我觉得还是要让这位前辈入土为安吧。”李长胤说道。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要做你做。”

竹肃撂下一句，便十分果断的转身离开。

“竹兄你也太冷漠了吧，就这么看着这位前辈曝尸于此。”李长胤说道，对着地上的尸体抱拳行礼。“这位前辈，您要看好，不是晚辈不愿让您入土为安。是那个人无情无义无动于衷，您若泉下有知，趁着夜里找他去。”

“你再不走，巡逻的官兵就到这里了。”

竹肃的声音从头顶上飘过来。

李长胤又对着尸体拜了拜，提身追上竹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