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街上的时候,也并未看到那凶手的影子,仿佛只是出现在屠英视线之中的梦魇,顷刻便又遁于黑暗之中。
就算这么想,竹肃也断然不敢有丝毫懈怠。除了那晚屠家的杀手,通缉令上的那个人也让人格外在意。
他们不过是路过而已,原本并不想节外生枝,但屠英反应如此强烈,恐怕一时半会也没办法上路。竹肃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家门遭祸,如今又看见了当初的凶手,屠英不过是一个孩子,她又怎能不怕。竹肃握着刀,站在窗边,手将窗子推开一条缝,看着街上行人。
竹肃自觉自己感觉并不迟钝,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敏锐。可当时他并未察觉到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看孤云慕和李长胤的反应,他们当时应当也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屠家灭门那晚,他终归是到得太迟了。
“竹兄,你也不要想那么多。”孤云慕也站起身来,他脸上云淡风轻,并不见一丝担忧。“还有我们在,就算是有旁人起了歹心,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竹肃关上了窗户,抱着刀靠在墙上。
“孤云,你是不是知道些,我不知道的内情?”
孤云慕脸上笑意渐深。
“竹兄说笑了,连竹兄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是什么百知百晓的神仙,怎么可能事事知晓。我觉得竹兄不妨好好休息,明天再出发。”
“今日还早,不用耽搁那么久。”
就算竹肃这么说,孤云慕已经在床边坐下,将屠英拉到身旁。
“如果现在出发,晚上恐怕又是要露宿荒郊。走这么长的路本来就十分辛苦,就算是再紧急的事情,也需要好好休息,何必这么着急赶路呢。竹兄你大可以去问问长胤小兄弟,你看他愿不愿意起来了。”
李长胤,现在恐怕已经睡得不知道时辰了。竹肃并没有扰人清梦的喜好,也并不想去叫醒李长胤,休息一下也好,也能解了这些天来的舟车劳顿。
客栈沿街,现在天色还亮,外面的吵闹叫卖声不绝于耳,李长胤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傍晚才醒了过来,不知道是睡饱了还是饿醒了。
他起来就听见了外面小贩的叫卖声,在房间门口跟竹肃打了声招呼便下去了。
李长胤的脾气上来,竹肃也说不了什么,就只听着李长胤的动静出去。李长胤刚走没多久,孤云慕便敲开了竹肃的房门。
屠英原本哭肿的眼睛已经消下大半,只是眼睛还是红的。孤云慕牵着她,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我打听过了,这附近有一家馆子味道不错,不知竹兄可否赏光。”
他本来还想叫李长胤,不过下楼之后在外面并没有看见李长胤的影子。毕竟李长胤是头回下山,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索性也不再管他。他们三人去吃算了,大不了回头再向李长胤配个不是。
路上的行人很少,或许是因为巡逻官兵多了的缘故,夕阳还没沉下去,就已经少见了行人。
孤云慕所提的那家馆子还开着,里面人也不少,香味从巷子飘散而来,的确勾起人的食欲。
菜色还保留着北燕的风味,不免叫人食指大动。馆子里的酒也不错,酒足饭饱之后,也是心满意足。
顾及着李长胤的心情,竹肃还打了一壶酒回去,等他们回到客栈之后,街上已经没了什么行人。
店里的伙计原本是要关门了,特意留着门等他们几个回来。竹肃原本以为回来的时候李长胤一定十分吵闹的守在门口,却没想到店里安静的出奇。
街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原本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早已没了踪影,客栈小二也没有看到李长胤回来。竹肃将手里打得酒放在桌上,转头看向孤云慕。
“我们出去了多久?”
“差不多一个时辰吧。”孤云慕答道。
“上街买些东西,用得着花一个时辰吗?”竹肃握着刀。
孤云慕没有说话,只是浅隽笑着,一手牵着屠英,另一只手把玩着他那把扇子。
“我去去就回,看好屠英。”竹肃留下一句,便闪身从小二还没关上的大门出去了。
小二从门缝中探出半个身子来,目光追着竹肃的背影。
“客官,这么晚了,您是要往哪儿去。”
竹肃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孤云慕只是笑眯眯的拍了拍店小二的肩。
“没关系,你关门吧,他不会那么快回来。”
李长胤修习的武功并非是什么花拳绣腿,他是尧山嫡系弟子,手上的那把观澜剑也并不是吃素的,能让他耽搁这么久甚至连个暗号都没留下,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联系到白天屠英所说,见到了那晚灭门屠家的凶手。还有那张通缉令上奇怪的人,李长胤又是那种爱惹麻烦的性子,竹肃便觉得并不是什么好事。
入夜家家门户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愈发显得宽阔冷清。还能听见不远处官兵巡逻的脚步声,偶尔一两声犬吠,竹肃落在屋顶上。他并未找到什么明显的痕迹,这样找李长胤,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凭着李长胤的身手,应当不会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将李长胤掳走。若是李长胤自己走的,便一定会留下记号。
竹肃在街道上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一根柱子上新留下的剑痕。
上面是尧山的暗记,竹肃循着线索,躲开巡逻的官兵,一路追到了城门口。
这里并没有印记,但最后一个印记却十分奇怪,并不是出城的指示,反而更像是刻到一半后被外力所中断,否则也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在周围寻找了一圈,竹肃也并未找到下一个记号。莫非是李长胤真的出了城,现在城门已然关闭,若李长胤真出了城,他也不能当着城楼上站岗官兵的面翻到城外去。
若是拖到明早城门开时,恐怕就已经晚了。
竹肃心里焦急,跳上屋顶,吹到脸上的寒风让他清醒了几分。
不管李长胤是受人胁迫,还是跟踪别人离开,也不会留下这个只剩一般的线索。
除非是在这里,原本刻记号的李长胤突遭变故。
竹肃不知道应当如何揣测,不过眼下的情况告诉他,现在李长胤的处境十分危险。只是却不知李长胤在哪儿。
冷风多少让他的脑子冷静下来,环顾四周,除了那个记号所在的柱子之外,并没有看见有其他的记号。
这附近的宅子大都破败,年久失修,偶尔从破败的窗纸中透出杳杳烛光,人影攒动。却并给这些破败的宅子多添些人气,反而更显得鬼气森森。
虽然破败,却仍然可以看出当初新宅时的恢弘气派。像这样的地方,更让人感受到岁月无常,以及底下所藏着的污秽肮脏。
竹肃落在残破的柱子上,刚刚站稳,便明锐的听见暗器破空之声,竹肃翻身躲过,拔出刀来,抬头却看见原来自己站着的地方,钉着三片树叶,叶片已经全然没入。飞花打物,摘叶伤人。可知此人内力深厚,这样的小城还当真有隐世高人,当真让李长胤猜着了。
“你是何人?”
雄浑苍老的声音从破败的厢房中传出,原来这并未点灯的破宅子里,还住着人。
“在下是为了寻找一位朋友,那位朋友与我失散。我遍寻无果,但我那位朋友留下的线索却断于此处。不知前辈是否见过我的那位朋友。”竹肃仍然握着刀,并未有丝毫松懈。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不仅一声不吭闯入老夫的院落,竟还要质问老夫,现在的年轻人,可知道礼数二字应当如何。”
那个声音骤然提高,似乎声音中还带着愤怒。
竹肃一笑,抬头看着破败的厢房。他能感觉到在灰黑破败的屋中,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如同兀鹫一般,毫无松懈。
“在下不过是问问,既然前辈并未见过,那晚辈便告辞。”
说完,竹肃转身想要离开,只是转身时候,背后传来风声。竹肃抽刀回身,刀锋将飞过来的叶片削成两半。
“前辈这是何意,方才在下虽有得罪,还望前辈海涵。此时前辈又为何不让在下离开。”
“小子,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老夫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声音又说道。
竹肃不怒反笑,“方才在下的确是无意闯入,还望前辈见谅。若前辈不愿原谅在下,在下还有要事,不便久留,在此谢过前辈美意。不过并非是我夸口,这世上,还没有能拦得住我的人。”
“小子,好生狂妄,今天老夫就教训教训你,什么叫做长幼尊卑。”
声音说完,一股气浪震碎了原本破败的窗户,窗棂被击碎飞出,却又循着力道,钉在地上。
竹肃挥刀拦下,此时抬头看去的时候,在屋檐的阴影之下的确是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屋中并没有点灯,而月色也不算透亮,那道身影被阴影笼罩,完全看不清楚面容。
身影并未行动,只是挥手,内力掀起碎石木片。这些东西此时却变成了利刃凶器,直直钉进地面铺着的青石板上。
竹肃握着刀,将飞来的暗器挡下大半。他并不想耽搁太久,但却并未遇上有如此不讲理的人。
那人应当是上了年纪,却执意要住在这种残破不堪的宅院之中,可见其食古不化。竹肃握着刀,他无心缠斗,却被纠缠在此。而且竹肃也并不想对这个人出手,只是防守,一心循着破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