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慕已经很久未曾梦到过旧事了，无论是刻骨铭心的愤恨，或失而复得的喜悦，都已经化为记忆中的梦幻泡影，空虚断灭。那些只属于回忆中的色彩，只化为眼前的一片无尽的黑幕。
无所着处，无所见得，不分白昼黑夜的日子，他过了多久了。
不自觉摸上眼睛，耳边还有屠英和李长胤吵闹的声音。
“小屠英，你是喜欢吃云片酥呢？还是喜欢吃栗子糕呢？”
“云片酥。”
“那你更喜欢云片酥呢？还是更喜欢卷龙须呢？”
“嗯，还是云片酥。”
“那是喜欢长胤哥哥，还是喜欢云片酥。”
“嗯......长胤哥哥。”
“小屠英真乖，跟长胤哥哥回尧山好不好，尧山有好多云片酥。”
“你小点声。”接着便是竹肃的声音。
然后便是李长胤愤怒风声音。“你就是针对我，连小屠英都知道我要比你好得多。”
“我嫌你吵，孤云在休息。”
“我醒了。”孤云慕适时的插了一句话。
竹肃没有再说话，反而是李长胤将话头转向了孤云慕。
“慕大哥，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在晋阳买了些点心，本来是想给屠英吃的，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挑嘴，慕大哥你喜欢吃什么。”
或许李长胤的确是有点吵。孤云慕揉了揉额头。“你叫我慕大哥有点奇怪。”
“哎？”李长胤不免有些疑虑，但孤云慕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在叫，叼着一块点心，含糊的说话。
“若是叫你孤云大哥，岂不是更奇怪。”
“那还是叫慕大哥吧。”孤云慕说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从晋阳城出来，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天快黑了。”竹肃回答。
“我睡了这么久吗？”孤云慕苦笑一声，伸了个懒腰。“你没到驿馆休息？”
竹肃没有回答，车轮走在崎岖路上，有些颠簸。过了一刻，他才又开口说道。
“我们还是不要去驿馆。”
“为什么？”李长胤探出个头来，表情痛苦。露宿荒野倒是没什么事，对他来说是小问题，但想起孤云慕那毫无下限的饭，李长胤觉得自己的胃在痉挛抽搐。
尽管已经好多天没有再吃到孤云慕煮的那种东西，但只要一想起来，李长胤就觉得那种味道在嘴里挥之不去，直冲灵台的食物，以及气味。
李长胤觉得要是再多吃几顿，自己就真的要回尧山了，盖着布抬回尧山。
“......”竹肃并没有回答他，倒是孤云慕说出了理由。
“大概是因为武林大会吧。”
“武林大会？武林大会！为什么不去。”李长胤原本晦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无视了李长胤炽热的目光，竹肃赶着马车。“我们有正事要做，不是出来旅游观光，没必要凑那个热闹。”
“可那是武林大会。”李长胤探出身子来。“竹兄，竹大哥，去呗。”
“竹兄怕麻烦，长胤你还是多担待吧。”
孤云慕轻轻摇着扇子，眉眼微弯。
“况且，武林大会可是扬名立万的地方，龙华刀与观澜剑已经名动江湖，自然不用去了。不过我记得，观澜剑在江湖上所传的名号，还是尊师邀月折江那一剑。”
李长胤瘪了瘪嘴，从马车上跳下来。“竹大哥，我们去武林大会吧。我闯荡江湖，也要见见世面才是，反正也是要去桑阳，正好顺路，去吧。”
他站在马车前面，竹肃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孤云慕。
“李长胤，你若再赖着，我就从你身上轧过去。”
“你少这么说。去呗，反正你又不怕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
李长胤言语十分诚恳，说话的时候眼神带着渴望，好像小狗一样，让竹肃多少有些无奈，也只能耐心解释。
“你忘了，破天经在我身上，若我去了武林大会，会是什么结果。”
这个李长胤倒是没想到，他素来是一根筋，经竹肃一提醒，方才恍然大悟。不由得低下头沉思起来，他是喜欢凑热闹的，又喜欢切磋，自然不能放过这么个又能凑热闹又能打架的地方。
可竹肃说得也有道理，虽然他知道不过是一卷破经书，但江湖上却有那么多脑子不太好使的人想抢，武林大会那样的地方龙蛇混杂，说不定对这破天经起邪念的人也不在少数。
太乱了，李长胤抓了抓头发，原本好好束着的头发毛躁起来。
“就算是真的有人起了歹心，也打不过你吧。”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这样的麻烦，竹肃并不想去碰上。
“我并不想惹麻烦。”
江湖上两大乐子，武林大会，比武招亲，李长胤在尧山百无聊赖，也曾畅想过江湖是什么样子，下山到现在，终于碰上一回，他自然是舍不得放过。
“要么你和慕大哥先走，我去那武林大会看看？之后我们再会和，我与你们一同去桑阳。”
竹肃想说若分开就没有必要再汇合，孤云慕便先一步开口了。“我也从未去过武林大会，着实想见见是什么样子。”
“孤云。”竹肃有些恼意，慕景行的确并未去过武林大会，但他并不喜欢凑热闹，此时倒是想特地与他唱反调。
原本觉得没什么希望的李长胤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那我们就去武林大会。”
忽然间李长胤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武林大会在哪儿。”
“今年在怀雍。”
李长胤一愣。
怀雍，天子脚下，大楚都城。武林大会一群江湖人一较高下，竟选在这么个地方。李长胤不知应当是感叹江湖路子野，还是应该感叹朝廷不管事。
“武林大会也会有宫中高手。先帝身边的四位剑客，便是在武林大会时扬名。江湖与朝堂，界限本就模糊。”
听竹肃说完，李长胤瞠目结舌，看着竹肃赶着马车从他面前走过。
“别发呆了，上来吧。”竹肃说着，回头看了孤云慕一眼。后者只是低眉，不知道再想什么。
先是晋阳，接着是怀雍，这一路上，竹肃不想去的两个地方却都是要让他去走一趟。晋阳有不想回忆的事，怀雍有不想见到的人。
这么一想，竹肃更觉得心中憋闷，这一路仿佛就是为了给他添堵，到哪儿都要堵心。而孤云慕更像是处心积虑变着法的把竹肃压在心底的伤口挖出来再撒点盐。
也许是他多想了，但看着孤云慕嘴角的笑。竹肃觉得，自己可能一点都没多想。孤云慕还当真是，直白的恨了他。
李长胤自然没有理会竹肃和孤云慕两人各怀心事，他自己钻进马车抱起正吃点心的屠英。
屠英抬头，嘴边还有点心渣。
“长胤哥哥，你做什么？”
“我在想，屠英什么时候能长大，到时候来比武招亲。”
屠英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
“长胤哥哥，什么是比武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