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丢下手里的账本，一看看过那十分慌张的伙计。

“到底怎么回事。”

伙计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腿也抖如筛糠，嘴唇颤抖，话都已经说不全了。

“院子里有，有人。”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掌柜说了一句，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账本。

小二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情绪整理过来，将舌头捋直了，将话说清楚。

“是有个死人。”

死人，掌柜的立刻就不淡定了，自己店里死了人，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当即揪住小二。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的动静自然也落在了竹肃他们眼里，客栈里的江湖人不少，但也不至于在客栈之中杀人。

跟着掌柜的一起到了院子，外面的冻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打在屋瓦上，冲淡了血光。小二说，他正在院子里喂马，就听见一声响，有个人摔了下来。

小二原本是想看看摔下来的人是否手上，走进却看见那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已经死了多时了。

竹肃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这人不像是从房间掉下来的，更像是从屋顶滑落下来。

客栈里其他的江湖人士也纷纷凑过来，看着摔下来的人。都是走江湖的，死人也没少见过，自然不像小二这样慌张。

这摔下来的人，必然是昨夜在屋顶上的那个人。可这个人轻功不错，武功应当也不会太差，悄无声息的被杀甚至连身体倒下的声音都没有，未免太奇怪了一些。

竹肃站在人群后面，他并没有着急上前去查看，有背着剑的客人走上前去，蹲下低头查看了尸体。

“此人是背后中剑，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查看尸体的人这样说道，站起身来，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手。

“长孙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那个人，竹肃只是眯着眼睛。那个背剑的人身上的衣袍，像是镜湖庄的衣饰，只是镜湖庄到怀雍，也不应当是走这条道的。八壹中文網

“这位应当是镜湖庄的二弟子，长孙忧。”罗青云低声给李长胤和竹肃介绍道，也是给孤云慕提了个醒。

“长孙忧，可是桓都新贵世家的那个长孙？”孤云慕问道。

罗青云看了孤云慕一眼，接着才说道。

“孤云公子博学，不错，就是那个长孙。”

“先帝扶持世家，削王侯势力。新起的世家并不少见，长孙这个姓，却不是新起的世家可以相比的。长孙家的公子，竟然也会到江湖上来闯荡。”孤云慕说道，这话是对着竹肃说的。

竹肃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懒得跟他分辨。罗青云倒是没怎么在意。

“镜湖庄也算是楚地名门大派，长孙忧既然出自桓都长孙家，想学武投入镜湖庄也是不错的选择。镜湖剑庄的剑法在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长孙忧更是剑法大成，所以才屡次代表镜湖庄出来。”

罗青云十分耐心的解释，不过竹肃也只是冷哼一声。

“镜湖剑庄的剑法，也就一招镜花水月能看，一流的名声，二流的剑法，三流的弟子。”

他这话说得刺耳，站在尸体旁边的长孙忧也听了个清楚。抬头便看见站在人群里的竹肃，竹肃在人群中足够显眼，也并没有避讳的样子，自然一眼就能看得见的。

长孙忧脸上带了些许不快，但到底是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将怒意压了下来。

“这位朋友这样评价在下师门武功，不知阁下出自何派，如此口出狂言。”

他的目光在竹肃身边的罗青云身上停留一会儿，尧山的弟子他还是认得的，看着竹肃是和罗青云一起的，却也并不像是尧山的弟子。

“罗兄，你旁边的这位朋友，不知出自何派？”

罗青云看了一眼竹肃，他真的没想到竹肃说话如此直白，他也不清楚竹肃的底细，也只能对长孙忧笑着抱拳致歉。

“贤弟，这位朋友是与我师弟结识，我与这位朋友相处不过半日。不过这两位与止水学宫颇有渊源，说话未免直了些，望贤弟勿怪。”

止水学宫的人，原本聚焦在长孙忧身上的目光落在孤云慕和竹肃身上。止水学宫从来都不参加武林大会，如今这次，也是因为破天经派出人来了。

众人的目光投过来，中间还夹杂着窃窃私语，孤云慕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用扇子敲了敲竹肃的后背。

“我可被你拖累惨了。”孤云慕低声说道。

竹肃不以为意，虚抱一拳。“萧云晏。”

这个名字江湖上从未听说过，长孙忧虽然面上客气，心里也有了几分轻慢。

“不知阁下师从止水学宫的那位圣贤，如此瞧不上在下师门武功。”

“我并非止水学宫弟子。”竹肃说道，“只是江湖上一介游侠，曾经有幸领教过一套镜湖庄的剑法，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知道他并不是止水学宫的人，而且还口出狂言，长孙忧脸上也没剩下几分好脸色。

“镜湖庄之中，亦有资质平平的弟子，在外落败也是平常。阁下不过胜过平庸弟子，便可辱我师门武功吗？”

听了长孙忧的质问，竹肃只是低头一笑。“我也不知道那位镜湖庄弟子资质是否平庸。不过我还想问问，你们镜湖庄为何不派大师兄出来。怕不是当年惨败在龙华刀手下，闭关不敢出来吧。”

“你！欺人太甚。”

公孙忧已经拔出剑来，“我念在罗兄与止水学宫的情面上对你再三忍让，你却三番五次辱我武功，同门。如今有这么多武林同道看着，岂能就这么算了。”

孤云慕站在竹肃旁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竹肃说道。

“你莫要仗着你能打就欺负人家，与那倚仗武功欺男霸女的恶霸又有何异？”

竹肃眯了眼睛。“孤云说的极是，但我说得也是实话。实话总是不中听的。”

孤云慕冷笑，心说你那是实话吗，在挑事这方面，李长胤绝对是有样学样。

“有朝一日你要是被仇家剁成肉酱，可千万别连累了我。”孤云慕说道。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长孙忧被竹肃无视，更是气极，执剑一招冲了过来。人群急忙闪躲，只剩下竹肃他们还站在原地。

罗青云目光也落在竹肃身上，他很好奇竹肃背后那把用布包起来的兵器。李长胤站在旁边，他怕竹肃抽出刀来在罗青云眼前露馅。

剑尖已至面前，竹肃仍没有抽出兵器。

长孙忧本就是怒极，哪里管对方有没有抽刀拔剑，剑锋直逼竹肃要害。

不过剑锋并未刺破血肉便被拦下，只见那位盲眼公子用扇子架住了剑锋，脸上带着柔和笑意。

“长孙公子消消气，我这位朋友不太会说话，还望长孙公子宽恕。”孤云慕说道，手上的力道未减。“止水孤云慕，给公子赔个不是。”

长孙忧的剑被拦下，他目光从孤云慕脸上又移回那把拦住他剑尖的扇子，眼里闪着怒火。

“拿止水学宫来压我，是想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我并没有劝公子算了的意思。只是现下还有正事要办。我后面的这位既然侮辱公子师门，自然是罪无可赦，公子若要寻仇，大可等事情处理完，我绝不阻拦公子。”

孤云慕淡淡说道，他说得自然是院子里的尸体。

这倒是让长孙忧感到莫名其妙，不光是长孙忧，就连罗青云也有些糊涂，悄声问李长胤。“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朋友，大概是。”李长胤不是很肯定，

长孙忧收了剑，虽然是一肚子火，但有这个止水学宫的人拦着，后面的人根本就不出手，他火气无从发泄，也只能先说尸体的事。

“这个人应当是昨晚被杀的，背后中剑，伤口却与一般的剑伤不太一样。”长孙忧说道，他也是用剑的，剑怎样用，会留下怎样的伤痕，也十分清楚。

“一般若要悄无声息的杀人，都是会割断脖颈。像这样穿胸而过，会发出声音。昨晚睡在二楼的人可有听见动静？”

没有人回答，长孙忧又继续说道：“这个人的身份也不清楚，没有同行的客人，小二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小二摇了摇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听长孙公子所说，这个人更像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家客栈，并且被莫名其妙的人死在客栈里的。”孤云慕敲着扇子。

冻雨仍然淅淅沥沥的，沉默之后，长孙忧承认了孤云慕的说法。

“我想是的。”

可这样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人群里有人说道。这个结果，让人难以接受。

孤云慕走上前去，将尸体翻了过来，扇子拨开尸体划破的衣衫。

“萧兄，你过来替我看看。”

竹肃从长孙忧身边走过去，无视长孙忧冒着火的眼睛，站在孤云慕身边。

“宽约一寸，一道极细的剑痕。是一把轻薄极细的剑。”

这把剑造成的伤，竹肃曾经见过，在那个镇子上，留在裁风干枯胸膛上的一道剑痕。那个人似乎一直在暗处尾随他们，尚且不知这个死人的身份，但与那位裁风前辈同样的死法，凶手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