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好，若让竹肃说，他能列出一千条，一万条不好来，可是，他应当怎么说服慕景行。

慕景行此番已经近乎于自暴自弃，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是对的，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一朝步错，满盘皆输。

对现在的慕景行来说，他就像是干涸于沙滩上的鱼，干涸绝望，没有一滴水，也没有一丝希望，甚至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处于一场绝望的骗局之中，但他不愿相信，他宁愿沉醉在给他罗织的骗局美梦之中。

这些竹肃自然是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这八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八年很短，却又足够让他曾经所见的好友已是陌路。

“慕景行，萧云泽还活着，你总应当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真的萧云泽还在外面，你就算不为我想一想，也应当为萧云泽想一想吧。”竹肃没有办法，看着慕景行迷茫的神色，他是劝不动慕景行，能劝动他的，恐怕就只有萧云泽这个名字。

就算是竹肃并未见到萧云泽，既然慕景行说萧云泽还活着，那便不是假的，他应该高兴，自己并没有害死萧云泽。或者应当说萧云泽吉人自有天相，竟能绝处逢生。

既然萧云泽还活着，他慕景行又有什么理由耽于幻梦，不愿面对现实，竹肃想不明白。仅仅是他看到的那吉光片羽的碎片，他完全不知道为何慕景行会被困在这个梦里。

他自然是不明白，所以他可以轻易走出来，他并未经历慕景行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不懂慕景行的执念所在，也不懂慕景行为何会如此留恋过去美好。

慕景行脸上的表情渐渐从迷茫转为哀戚，眼中似乎也有了光芒，将竹肃脸上的神色也收入眸中。

他伸手将竹肃推开，竹肃没有地方，被他一掌推了个正着。慕景行并没有出全力，但这一掌仍然是将竹肃远远推开。

竹肃一愣，看着裹着狐裘的慕景行，他还是那般淡漠的神色，可越是那般淡漠，却更是让他觉得慕景行心中所藏之事甚深，他无法靠近。

只是慕景行这副样子，竹肃又如何放心的下，又如何看着慕景行醒不过来。

竹肃并未离开，而是重新走上前去。或许慕景行都没有注意，从他的眼角流眼泪来。

“景行。”竹肃说道，慕景行与萧云泽，曾是一起长大的旧识。慕景行比萧云泽年长，加上萧云泽又是燕王世子，慕景行也一直将萧云泽当做亲弟弟，总要迁就照顾。

他本来稳重的性子，也只有在竹肃面前，才能耍起脾气。

竹肃走近，慕景行没有再多，只是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又看不见了，竹肃走进，替他擦了眼泪。

手指碰到慕景行脸上的时候，慕景行才反应过来，后退半步。

“多谢二殿下。”

竹肃愣了一下，看见慕景行脸上又挂出那壳子上的微笑来，将手帕递过去。“给你。”

慕景行没有接，只是淡淡说道。

“是我给你添了麻烦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似乎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过是竹肃自作多情而已。

可竹肃哪里肯就这样罢休，就算慕景行不说，他也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和云泽，到底出了什么事？”竹肃皱着眉头问道。

慕景行当然不愿回答，他根本不想让竹肃知道，他心知肚明，竹肃的脾气，若是当真知道了真相，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就算他不说，难道竹肃还能毫无察觉不成。

“你就这样不愿意告诉我吗？”

竹肃思来想去，他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才算是走进慕景行心间。慕景行心中所想，被一层厚厚壁障所垒，就算竹肃如何在墙外扣门，回应他的，也不过是壁障之内的无动于衷而已。

“庄生梦蝶，就算是让人迷惘，他也并非蝴蝶。长梦，总是要醒的。”慕景行说着，语言中难免有所叹息，他所叹息的，不知是终须面对现实的庄周，还是应当看破迷惘的自己。

他曾言自己心目如炬，又如何能保证心如止水，明镜无尘，不过是凡人而已。

这些话，他不会与竹肃说，也不想与竹肃说，竹肃猜得到也好，猜不到也罢，他都不会向竹肃吐露半个字。

竹肃哪里管他这些，他不能看着慕景行就这样困死自己。再难解的心结，也有解开的那一日，他偏不信，还能解不开慕景行心中的疙瘩。

只是还不等他多说什么，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面前的慕景行也没了影子。

竹肃猛然起身，睁开眼睛，自己躺在地上，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躺在床上的孤云慕也被他警醒，坐起来。

“竹兄？”他出声问道，在阴影的笼罩下，竹肃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方才你也......”竹肃一时间不知道应当用什么词来形容之前他们的状态，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孤云慕。

孤云慕只是坐起来。

此前他们并未见过止水学宫的那位离苦禅前辈，方才的确是陷入了幻境不错，只是醒来的时候，却像是一场大梦。

不知道慕景行的想法，竹肃笃信方才在梦中所见，慕景行的心结存在。既然这幻术用得如此高明，竟然能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步入幻境之中，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将他揪出来。

李长胤和江遥自然不必说，早就在隔壁房间睡得四仰八叉，被叫起来才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两人如出一辙。他们两个见到竹肃和孤云慕两个人严肃的表情，瞌睡也退下大半去。

“用幻术的那个江湖术士，你们抓到了没有？”

与江遥相比，李长胤和他们熟一些，脸皮也更厚一些，自然毫无负担的问出来。

只是看着竹肃和孤云慕的样子，也不像是抓到了人，李长胤也乐意挤兑几句。

“没想到啊，没想到，萧云晏你也有今天，你还说人家是旁门左道，你还不是栽在人家手里。”

竹肃抬眼一个眼刀。

“萧云晏也是你叫的？”

“怎么，你这个名字时金镶的，不让我叫。我还就叫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李长胤说着，做了个鬼脸。

倒是江遥看不过去，问竹肃说道。“萧大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原本是打起精神守着的，只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们都中了幻术？”

竹肃摇了摇头。“我暂时不能确定，但中幻术的，应当只有我和......孤云。”

孤云慕并未纠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发现什么异常，李长胤睡得很死，还打了呼噜，能指望他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简直是痴人说梦。

离苦禅出现在幻境之中，这绝非是偶然，既然江遥来自于止水学宫，那他应当对离苦禅也有所了解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