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竹肃已经答应,孤云慕脸上有了几分欣喜之色。不过并未全然表露出来。
“若你早这样说,我也不用耗费这许多口舌。”
他说完,拍手,竹肃眼前便如琉璃破碎,眼前的孤云慕也消失不见。
竹肃睁开眼睛,阳光刺目,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窗边放着的香炉里的香还未燃尽,不知是何时点上的。
忍着头疼坐起身来,竹肃随手倒了一杯冷茶,浇入香炉之中。
虽然仿佛明镜一般,但竹肃并不认为,那只是单纯的一场梦,那个用幻术的人,的确是真的。
可以肯定,那个人并不是云堇。看起来这一路上,盯上他们的人除了云堇以外,还有别人。
这个人对他们十分熟悉,只是看他的样子,竹肃想不起来究竟是不是故人。
孤云慕敲门进来,他手上缠着纱布,竹肃愣了一下,站起身来。
“你怎么回事?”
他身上并无血痕,也不见受伤的痕迹,但那梦境中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竹肃又怎会心无旁碍。
“这个吗?”孤云慕知道竹肃在说他的手。“我不小心烫到了,抹了些药膏。”
竹肃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样紧张。”
孤云慕感觉出他神经的紧绷,向前一步。在他想明白之后,他对竹肃的态度缓和了不少,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好一点。
只是竹肃后退半步,孤云慕缠着绷带的手抓了个空。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竹肃说道,目光落在床边的香炉上。
香炉里的香被一盏冷茶浇灭,熏香的气味也从开着的窗户散出。
昨晚睡觉前,并没有香炉放在桌子上。这香,是半夜点起来的。这宅院是萧云泽的暗桩,守卫森严,能绕过守卫潜入房间。除了那人骗过守卫混入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若要慕景行在他和萧云泽之间选一个的话,慕景行绝对会毫无保留地倾向萧云泽。甚至不需要问,竹肃便知道这个结果。所以这件事,不能与慕景行说。
孤云慕并不知道竹肃在想什么,也看不见竹肃的表情。
“什么梦,你竟然紧张成这个样子。真是少见。”
自从他被竹肃挑明身份之后,倒是头一次对挑明身份的竹肃露出这般笑来。倒让竹肃有了几分愧疚。
只是几分愧疚,还差不足以让竹肃将一切和盘托出。
“没什么,一个噩梦而已。梦到了过去的一些事。”
提到过去,孤云慕便沉默。过去对他和竹肃两人来说,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是横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一道深壑。
尽管孤云慕不断提醒自己,竹肃对他们并无罪责,但当竹肃提起来的时候,他却是难免心神慌乱。
他原本还想与竹肃商量些以后的打算,但现在,却已经没了那样的心情。
竹肃看孤云慕摔门出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果然,孤云慕不是那么容易就将这一道坎跨过去的,毕竟晋阳那场兵祸,慕景行失去的,要比萧云晏失去的多得多。
对于他们来说,竹肃的确算是一个优柔寡断,临阵脱逃的千古罪人。或许景和帝,对他这个儿子也是失望。
竹肃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的伤疤愈合,血痂掉落,露出新长出来粉红色的嫩肉。
龙华刀选择了他,或许本就是一场错误。
放在桌上的龙华刀因日光照耀,黑金刀鞘反射出一道亮光,映在墙上。
竹肃将刀拿起来。萧云临的追兵找不到这里,昨天的幻术梦境,一定有所源头。
他推门出去,迎面就撞上了李长胤,和昨天那位替他诊脉的大夫。
李长胤看竹肃提刀想要出门的样子,不免愣了一下。
“你要去哪里?”
大夫轻咳一声,目光锁在竹肃身上。“公子临走之前吩咐,让我们看好萧公子。”
“孤云慕?他去做什么了?”竹肃抓住了重点,孤云慕,他要去做什么?
似乎是知道竹肃这样问,李长胤脸上带着果真如此的表情。
“这个你就甭管了,反正慕大哥说了,今天要是放你出门一步,我和小丫头的点心全部扣光。”
屠英这才从李长胤背后探出头来,望着竹肃的脸,然后点了点头。
竹肃是没有想到,屠英竟然如此容易地就被孤云慕收买。李长胤就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吃里扒外,常规操作。
被竹肃这样盯着,李长胤目光闪躲,然后咳了一声。
“慕大哥交代了,你现在身上有伤未愈,还中了寒毒,不能四处乱走,否则内伤严重,便更麻烦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大夫,然后走近一步,小声跟竹肃说道:“还有,他还说了,特地让大夫跟我一起来,若你在大夫面前打我,等他回来,必然要记上你一笔。在未来的行程中,你的药和饭食,他全包了。”
竹肃沉默,然后默默转身,回到屋中,将刀从身上解下来,放到桌上。
他不打算出去了,没必要。
看见竹肃是这副反应,李长胤得意洋洋地伸手托起下巴,“慕大哥果然有办法,他也有今天。呵呵,慕大哥的菜,啧,若一直吃下去。”
他留意到旁边还有府中大夫在,说了一半也不好说下去,有些尴尬的闹了闹头。
“我说这些,并不是对慕大哥有什么意见,请你不要乱说。”
“没关系。”大夫说道。“公子心胸宽广,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而且公子的厨艺,的确不同凡响。”
以凡人的手法,的确是做不出像是孤云慕手中那样复杂的味道,只要吃过一次,便觉得永生难忘,那股复杂的味道还萦绕在舌尖。
李长胤打了个冷战,这已经到了光是想想就能感觉到胃在抽搐的地步。看来竹肃的味觉还没有完全坏掉,他虽照着孤云慕的吩咐,将竹肃堵在屋内,但他也好奇,孤云慕行色匆匆地出去,到底是去做什么。
“慕大哥一大早的便出门去,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李长胤似乎无意一般的提起。
“公子去做什么,我们自然不知。”大夫脸上笑容和蔼。
竹肃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着门口的对话。
孤云慕方才来找他,什么都没有说,之后便出去了。孤云慕出去做什么?李长胤的样子,并不像是知道内情。
想想也是,就算是他,有什么事也不会去跟李长胤商量,除非脑子进了水。所以李长胤只是被孤云慕用来堵他的。
担心他内伤转恶是一回事,不让他出去找孤云慕又是另一回事。竹肃的眼神落在桌边的香炉上,那梦境的媒介,是这香。
他并不愿怀疑孤云慕,只是一切太过可疑,他还是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