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的刀子明晃晃地扎在李唐的肚子上,李唐低头看了一眼,不顾一切地扑倒在小钟身上。在桥洞越积越深的泥水里,两个人搏命般地拧在一起。闪电划过,映照出彼此最狰狞的表情。此时,李唐感觉体力即将耗尽。在闪电亮起的瞬间,他瞅准机会,突然飞起一脚,从侧面踹向了小钟的膝盖。咔嚓,这个人体组织里的薄弱环节断裂了。
小钟彻底站不住了,他像一摊烂泥似的贴在桥洞的墙壁上,龇牙咧嘴地喘着粗气。李唐也是勉强站起身来,他觉得嘴里黏糊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朝地上吐了口血唾沫,发现里面混着半颗牙。也不知道掉的哪一颗,别破相了,否则都是麻烦。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叨念,一边慢慢拔出了插在肚子上的刀。刀尖上挂着血丝,李唐试着喘了口大气,有点疼。
“要不是多穿了一件,今天就让你捅死了。”李唐用刀尖指着小钟说道。贴身的防刺衣都被扎穿了,这得是多大的劲儿,小钟确实是在拼命。
黑暗中,小钟的目光不知望向何方,只听到他用颤抖的声音呻吟着说:“钱是幺鸡欠的,和我没关系,我只想回家。”
李唐轻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拽起小钟没受伤的那只手,用膝盖死死压在地上,然后抄起刚从自己肚子上拔下来的那把匕首,用刀刃对准了大拇指:“三百万,幺鸡把自己卖了也还不起。他跑了,把你留下当沙袋。到现在还护着他,你傻吗?”
此时的小钟连挣扎的劲儿也没了,软塌塌地任由李唐摆布。面对匕首,他也只是颓丧地说:“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杀了我吧。”
李唐毫不犹豫地一剁,小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刀子并没有割在手上,而是扎到了旁边的地上。小钟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唐用衣服擦了擦刀柄,然后把刀子扔到他跟前:“回了家,就别再来了。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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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港英迪格酒店距离李唐家只有三站地,从破旧的居民楼到豪华的五星酒店,只需要十分钟。丁美兮打着伞站在酒店对面的路口,和白天不同,此时她化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一条黑色裹身连衣裙,虽然不暴露,但却把她的身材修饰得玲珑毕现。此刻,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口气清新剂朝嘴里喷了两下。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喷过了,但这几天口腔溃疡复发了,她怕口气重,所以把清新剂随身带了出来。
做好一切准备后,她把手伸进了挎包的夹层,摸到了手机、房卡和安全套。没有任何遗漏,丁美兮挺了挺胸,朝酒店走去。
2106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丁美兮刷卡进去,房间里一片昏暗。她正想往里走,忽然一双手从背后伸出,猛然将她拦腰抱住。伴随着粗暴的动作,还有喷射到她耳边的燥热呼吸与浓烈的酒气。丁美兮被这双手裹挟着,踉跄地摔到床上,这时她才看清火传鲁的脸,在酒精与荷尔蒙的共同作用下,涨得有些变形。
“你喝酒了?”丁美兮问道。但火传鲁哪里还有心思回答问题,他像一头困顿的野兽忽然发现了猎物,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在丁美兮的身上乱拱一气。丁美兮一阵恶心,她奋力推开火传鲁,并在他企图再次扑上来的时候,果断地甩给他一记耳光。
火传鲁瞪大眼睛望着丁美兮,好像想起了她刚才的问题:“平时什么都不敢,喝了酒才敢说我有多想你,睡着了也是你,醒了也是你,你弄死我吧——”说着他又想朝丁美兮扑去。丁美兮早有防备,厉声喝道:“放开我!”
火传鲁被她的态度镇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丁美兮在心中默默冷笑:弄死你容易,不过死之前得先给你灌点迷魂汤。只见她慢慢靠近火传鲁,脸上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声音却婉转地勾魂摄魄:“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火传鲁愣在原地,他不明白丁美兮的意思。不过丁美兮根本不需要回答,她从包里掏出一套教师情趣制服,轻轻一抖比量在自己身上:“我是老师,现在开始上课。”
火传鲁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丁美兮已经张开大腿骑在了他的腰间。她迅速脱光了火传鲁的衣服,然后一边摆弄裙角,一边举起了手机开始录像。屏幕上火传鲁赤身裸体、形容毕现,而丁美兮只露出了胸部和双腿。手机一闪一闪地泛着光,比任何催情药都更让人癫狂,录制了三四分钟,火传鲁就打掉手机,反身压在了丁美兮的身上。
丁美兮一边推开火传鲁,一边摸出了包里的安全套。三分多钟,够用了。她在心里想着,把脸转向一边,避开了火传鲁干涸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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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订的房间是109,顺着这边一直往里走就看到了。”小肥羊火锅店的门口,九哥对指路的迎宾小姐点头致谢。但随后她马上想起,这里不是海边赌场,她也不是赌鬼九哥,而是儿子阿宝的妈妈段迎九。所以站在房间门口,她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才推门进去。
可房间里的气氛却让她瞬间降温,蛋糕、海鲜、羊肉片,一应俱全地摆在桌上,中间的火锅也已经咕噜咕噜地烧开了,但围桌而坐的只有丈夫陈华和儿子阿宝。段迎九进来,陈华头也没抬,他的注意力都在手里那张试卷上。虽然今天是来给儿子过生日,但试卷上的成绩没法让他满意。这些不满意化成了一堆堆唠叨,让小寿星也不大满意。他一边不咸不淡地回答父亲的问题,一边轻轻撸着怀里的一只小猫。
段迎九在儿子身边坐下,小猫被她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在房间里跑起来。段迎九本想和儿子说两句话,这下却只能干瞪眼。好不容易把猫抓住,放进书包里,段迎九却被猫叫声吵得心烦,忍不住对儿子说:“怎么把猫带这儿来了?服务员也不管管你?”
阿宝瞥了妈妈一眼,什么都没说。段迎九自知失言,赶紧找补:“这破路,一年比一年堵。两个弯拐了四十分钟。你姥姥和舅舅呢?”
陈华在一旁回答说:“打过电话了,说你妈妈有点不舒服,不来了。”
段迎九一边拆开碗筷,一边笑了笑说:“不来也好,省得折腾。等阿宝下个月考完试,回去看看她。”
“这月考试,已经考完了。”阿宝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插了一句。
段迎九愣了一下问道:“是这个月吗?”她尴尬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把自己跟前的一杯饮料放到儿子跟前,这些她不能喝的甜水儿子最喜欢。
陈华见状端起一盘羊肉下到锅里:“开饭。”
考虑到是儿子的生日,整顿饭陈华和段迎九都尽量营造着轻松和谐的气氛。吃完蛋糕,陈华正准备起身去埋单,阿宝急急站起来说:“我去我去!”陈华知道儿子想留下那点找回来的零钱,他看了一眼账单,笑笑说:“今天可不太多。”
“蚊子也是肉,我不嫌少。”阿宝接过爸爸的钱包,笑呵呵地跑了出去。陈华看着儿子的背影,待到房门一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还在埋头喝汤的段迎九,顿了顿说道:“离吧。我仔细想过,这样对你,对我,对阿宝,都好。你想想看,咱们现在和离婚之间,就差了一张纸。除了天天吵架,没区别。”
陈华的语气早已经没有了愤怒和怨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婚姻破裂的事实。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他和这个女人真真是到了恩断义绝的程度,所以他也不想提她的种种缺点,就想尽快办手续,尽快把这件事完全放下。
然而最让陈华不能接受的一幕还是发生了——皮球踢过来,段迎九连接都不接,她好像根本没听见陈华说的话,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儿子结账回来,她还在锅里做着最后的打捞:“都吃干净了,别浪费。”
当着儿子的面,陈华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发作。他什么都没说,装好手机、钱包,领着儿子朝外面走去。段迎九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仿佛又过了一关似的,然后她赶紧擦擦嘴,跟着走出了房间。
时间还不算晚,饭店的大厅里依旧人声鼎沸。段迎九从走廊里出来,习惯性地四下扫了一圈。之后,她略微放慢了脚步。丈夫和儿子在前面越走越远,似乎也没想等她。段迎九犹豫了一下,一转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男卫生间里,一个矮个男人刚在小便池旁边站定,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搭上了。他不由自主地一激灵,还未等他扭头细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找你都快一个月了。偏偏今天遇着了。你说巧不巧?”
男人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段迎九,微微松了口气,喊了一声九哥,然后便毫无顾忌地开始撒尿。
段迎九也不在乎,寸步不离地堵在男人身边说:“出老千要遭雷劈呀。你骗那几个傻子我不管,可我的钱来得不容易,你不能连窝边草也啃啊。”
“抓贼拿赃,都要证据。牌桌上的事情,得在牌桌上说吧?”男人的语气有恃无恐。
段迎九自然也有后手:“我有证人。三个以上,有名有姓。这么多人一起说,你要是开场子的,你管不管?偷牌耍弊,是要剁手的。”
男人瞥了一眼段迎九,堵着小便池半步不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现在没钱。能找出来,都是你的。”
段迎九冷笑一声:“知道你没钱。以前开宝马,现在吃饭连瓶啤酒都不敢叫。没钱还,也行。帮我找几个身份证。别装不明白。我知道你和那些人有来往。我不要假的,要真的。提上你的裤子——深圳三和那么多混吃等死的混子,你能拿他们的身份证办信用卡,我也能。”
“银行骗贷现在抓得严,你不怕?”男人一边提裤一边望了望门口。刚刚有两个男的都走到门口了,看了看段迎九的背影,愣是没敢进来。想甩掉九哥,不容易。好在她提的条件也不算太苛刻:三个证,两男一女,越开越好。身份证到手,人账两清。
男人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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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家门之前,李唐掏出一小瓶杂牌的高粱酒,喝了两口,又往脖领子上倒了一点。小舅子今天住在家里,这点酒可以避开一段不必要的寒暄。果然,一进门丁晓禾就主动起身跟他打招呼。李唐摆摆手,说了句“头疼,先睡了”,然后便直接进了卧室。
丁美兮没在屋里,李唐侧耳听了听,卫生间里稀里哗啦的水声,应该在洗澡吧。他没多想,精疲力竭地栽倒在床上,腹部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应该处理一下伤口,可他实在懒得动,心想等丁美兮回屋来再说吧。
深夜的卧室,只亮着一盏小灯。李唐望着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又想起刚才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戴帽子的人。当时的路灯也跟这盏小灯一样昏黄,而他们相遇的地方又恰恰是阴影的部分,所以他反应慢了一点。再想回头看看,那人已经消失了。会是他吗?不会吧?李唐在心里纠结着。
此时,伤口的隐痛再次袭来。怎么还没洗完?李唐有些不耐烦地想。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划过,他犹豫了一下,捂着肚子起身走到柜子前面,轻轻拉开抽屉。抽屉的最里面放着一盒安全套,李唐拿出来数了数,比前几天他拿的时候少了一个。他朝卫生间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把安全套照着原样放了回去。然后他打开下面的另一个抽屉,拿出了药箱——丁美兮还不定洗到什么时候,看来他得自己处理伤口了。
每次去酒店出完任务,丁美兮都要洗很长时间的澡。对于女间谍来说,出卖色相身体,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丁美兮似乎始终没有完全适应。刚开始,李唐还试图安慰她,但后来他发现,这样的安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尴尬。毕竟,他们要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共同生活,而作为丈夫他又如何能说出让妻子看淡这些事的话呢?后来他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一切都会过去,过去也就没事了。
正当李唐脱了上衣查看伤口的时候,丁美兮洗完澡回来了。一见李唐的样子,她赶紧关上门,拧开收音机,然后走上前去,示意李唐躺下。棉球、碘伏、纱布,丁美兮熟练地操作着。李唐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忽然想伸手摸一摸,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伤口一阵疼,他忍不住吸了口气。之后,他望着跟前的小灯,对丁美兮说起了刚刚在路灯影里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丁美兮一边仔细处理伤口,一边听着李唐的描述,但她并不支持李唐的结论:“不可能。没头发的,有疤的,搞摇滚的,都会戴帽子。找不着幺鸡,你是太紧张了。”
“这几天多留点神,希望是我眼花了。”李唐说着叹了口气,“那个小钟,两只手快废了都不肯说,他确实是不知道。”
丁美兮把用过的纱布小心地埋在垃圾桶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怎么办?这么大个地方,该到哪去找幺鸡?”
李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小灯微弱的光映照在丁美兮身上,在对面的墙壁投射出巨大的阴影。阴影的曲线很美,但丁美兮只有一身焦虑和疲惫。李唐又想伸手摸摸她的背,但最后又停住了,只是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你晚上出去了?”
丁美兮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声响——是丁晓禾起夜上厕所。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轻手轻脚地收拾完毕,关灯上床。
许是执行任务太疲累了,两个人都很快都睡着了。李唐睡得轻,不管多累他的睡眠总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自从当年在特训班因为睡得太死被教官打醒了之后,除非用药,他这二十年来再也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觉。此时,他感觉自己好像游走在一条黑暗的船上,脚下湿滑崎岖,身后还有人在追逐。而追逐他的人似乎比他还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呼吸越来越急促。
李唐听着这呼吸声,停住脚步,慢慢睁开了眼睛。床在微微摇动,丁美兮在身边挣扎——她又梦魇了。李唐打开台灯,轻轻呼唤着丁美兮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丁美兮猛然睁开眼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见对面有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直到看清面前的是李唐,她才渐渐放松,缓缓地靠在他肩膀上,疲惫地问了一句:“我没说梦话吧?”
“说了。”李唐搂着她的肩膀,小声说,“这月的补课费没收齐,你不踏实。”
丁美兮松了口气,这不是犯纪律的梦话,却是最折磨她的难题。什么都得要钱,尤其是女儿。她不禁对作为丈夫的李唐抱怨着说:“不这么拼命攒,你以为李小满能考上大学?真要去国外念书,就算军情局的钱下来,也就是刚够。”
李唐当然明白这些,丁美兮心气高,对女儿李小满又寄予厚望。以前和他搭伴跑夜车的老李,儿子非要出国念书,家里没钱去不成美国,最后去了新西兰,四年也花了一百万。上次说到留学的话题,李唐曾经跟丁美兮提过这事。可这非但没有让丁美兮放弃,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斗志。李唐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轻轻抚摸着丁美兮的背,希望她能尽快平静下来。
可丁美兮和李唐一样,脑子没有一刻放松的时候。此时她忽然想起件事儿,抬头对李唐问道:“你说,这钱,芝山岩不会不认吧?十八年前的说法,还算数吗?”见李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丁美兮有点着急:“看我干什么?再过三个月就整十八年,一人七百万新台币的退休金,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五十万人民币,再不给,钱都贬得长毛了。幺鸡也跑了,你叫我去管谁要?”
李唐被追问得有点烦躁,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故意打了哈欠说:“和尚跑了庙还在,你急什么?”
李唐敷衍的态度让丁美兮更加焦虑,她有些激动地说:“没这钱,我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我去卖淫也比现在挣得多多了!这破差事,我早不想干了!”话一出口,她有点后悔。虽然只是一句抱怨,却是犯纪律的话。李唐注视的目光,就是一种审视和警告——作为一名来自福州的异乡人,从加入组织的第一天,她就要比那些从本地招募的间谍多接受一层审查。她和李唐做夫妻搭档十几年,李唐有一项任务就是监视她。若她有二心,不管什么原因,哪怕只是抱怨,按规定李唐也要报告上级。
“规矩不能破,上报吧。”面对李唐的沉默,丁美兮半是赌气半是无奈地说。李唐依旧沉默,半晌他从丁美兮脸上移开了目光,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地说:“这些话以后别说了。”
丁美兮眼圈红了一下,但她马上把这点情绪的波动压了下去,向李唐汇报了她之前的行动:“晚上我去宾馆了。福泉进出口公司向南非进口的清单,火传鲁说明天就给我。任务完毕,睡吧。”
没等李唐反应过来,丁美兮迅速躺倒,留给李唐一个冷冰冰的后背。李唐对着这个单薄的后背看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摸了过去。可刚一碰上,丁美兮肩膀一晃,把他甩开了。
“生气了?”李唐凑过去问道,见丁美兮不吭声,他只好自说自话,“等我找到幺鸡,就把清单给他。”
“没准早死了,到哪儿找他去?”丁美兮背着脸闷声闷气地说。没有一件事能让她顺顺气,可偏偏又不能有一点情绪。每当这种时候,丁美兮就把李唐当出气筒,比如李唐默默躺在她身边,她却把被子都拽了过来。
虽然不是寻常夫妻,但毕竟同床共枕了小二十年,丁美兮的这点小心思李唐还是能明白,也能包容。他往丁美兮身边又凑了凑,刚想再把被子拽回来一点,不料丁美兮突然回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问:“我要是有一天背叛了家里,给你把枪,你会不会打死我?”
“那怎么能,杀人犯哪能行。”李唐哄着说道。
“杀了我,你再娶一个,给你生个儿子。”
丁美兮的话戳中了李唐的小心思:“二胎的事情先别和李小满说,等你怀上了再告诉她。真怀不上,我再找别人。”
李唐半真半假地说着,伸出胳膊想搂住丁美兮。丁美兮拉住他的手,突然问道:“我问你,十八年了,你爱过我吗?”
“开玩笑,当然不爱。怎么能爱?儿女情长是大忌。感情是一把刀子。磨得越快越伤人,你刚毕业吗?”
一说到专业李唐马上认真起来,丁美兮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噗的一下笑了——李唐曾对她说,自己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特训班毕业的。可这些年他混成这副惨样,丁美兮对这个说法始终报以怀疑的态度。不过,刚刚李唐说话的神情让她又有点相信了,哪个班里没有个把名列前茅的呆子呢。这些念头在脑子里打转,让丁美兮止不住地笑着,终于扯到了嘴里的那块溃疡。她疼得啊呀一声,吸了一口凉气。八壹中文網
“怎么了?”李唐问道。
“口腔溃疡。”
“我看看。”
不等李唐凑过去,丁美兮便关上了灯,把被子全拽到自己身边,翻身说了两个字:“睡觉。”
也许是真的累了,黑暗中的丁美兮不一会儿就睡熟了。李唐却没有一丝睡意,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扭头看看身边的丁美兮,轻轻地坐了起来。之后,他拿起丁美兮的包走进了卫生间。包里东西不少,丁美兮最宝贝的是一本花名册,上面记录着每个学生和家长的姓名、电话,最主要的是家长的名字后面还缀着工作单位和职务。作为间谍,这是丁美兮利用掩护身份搜集到的人物信息。不过李唐知道,丁美兮更看重这些人能给她带来的经济价值。
李唐翻了翻花名册,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这不是他要找的东西,他想看的是丁美兮的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快速浏览了各种信息和通话记录,李唐打开了图片库,在最新删除的目录下看到了一个小视频。视频就是几个小时前录的,模糊的缩略图上,显现着一条裸露的大腿。李唐关掉手机的声音,想点开视频。可手指触摸到屏幕前的一瞬间,他又停住了。何必呢?谁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画面吗?他想起睡觉前丁美兮洗的那个漫长的澡,还有刚刚梦魇后说的那些话,在心里把自己劝住了。手机恢复原状放在书包里,再过几天这个视频就会自动清除,然后这件事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李唐抱着丁美兮的包,坐在马桶上,压低声音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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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约定的撤离时间还有一天,三个刚刚失手的新间谍聚在一起,商量着明日的最后一搏。桃园用龙眼复盘之前的行动过程:“这个是黄德铭,在他身边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他动过病历,也去过黄德铭的病房。这个人可能会是我们明天行动中的一个变量,大家要提防。不过不管别人怎么变,我们还和今天一样。两个行动,一个接应。天黑之前,必须把黄德铭带到码头,有船在那里等着,但是最多一个小时。我们一旦到不了,就算任务失败。船什么时候再来,只能再等通知。”
“我和花莲没问题。”新竹干脆地说道。
花莲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悄悄望了桃园一眼。桃园没抬头,他对着手里的龙眼沉吟了片刻,对新竹说:“今天你和花莲已经进过一次病房了,万一露了什么,明天的分工,是不是要变一变?”
“以不变应万变,你说的。”快嘴的新竹抢在花莲开口前说道,“默契比别的更重要。这是在共产党的医院抢人,不是在家里吃饭占位子,出了差错,谁负责?”
新竹的话仿佛让人无从反驳,桃园点点头,把手里的一枚龙眼孤独地放到了小桌的外围:“我开车,接你们。”
新竹瞥了一眼身边欲言又止的花莲,笑着拿过桃园手里的最后两枚龙眼,往代表黄德铭的那颗旁边一放:“不用这么紧张吧?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今天都实习过了,明天还怕不会治病救人吗?”说着,他又把代表神秘人的那颗拿起来,用手一捏,晶莹的果肉携着汁水从壳里挤了出来,直接溜进了新竹的嘴里:“也许根本就没这个神秘人。就算有,吃了它,不就行了?”
看着新竹一贯的自得的神情,桃园没再说什么。他把目光悄悄移到花莲那边,正巧与花莲的目光相遇。短暂的对视之后,他起身回了房间。“早点睡吧。”
但其实那一整晚,桃园都没睡着。不仅是因为想着第二天的任务,还因为睡前新竹说,他已经和花莲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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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是医院最忙碌的时候,桃园压低帽檐混在人流之中,密切关注着黄德铭病房的动静。围绕着他的人比之前更多了,一个护士把黄德铭所有的检查资料都交给一个大夫,说他可以带着病人先走,转院手续有其他人盯着。而另一边,关于转院的事可能并没有完全落实。黄德铭的助理经过桃园身边的时候,正在焦虑地打着电话:“你别和我说,去和301的院长去说。把飞机降落的时间告诉他们,一回北京就手术,其他问题该找谁找谁,老板说的。就这么着。”
形势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紧迫,桃园心里有些打鼓。病房哨探得差不多了,他不动声色地迅速离开了病区。下一步就要看新竹和花莲的了。
另一边,新竹和花莲正在天台的角落处换衣服,做着最后的准备。
“麻醉药拿好。别让针头扎着自己。鞋带要系成死扣,跑的时候可没工夫管脚底下。万一有意外,别往外跑,往里跑,哪人多往哪走,护士们穿的衣服都一样,没人分得清楚。”
花莲一边换衣服,一边听背对着她的新竹碎碎念。系好最后一颗扣子之后,她拍拍新竹的肩膀:“好了,你说的话,教官都说过。”
新竹猛地转过身,看着花莲的眼睛说:“教官都在阳明山喝咖啡,他们不会死,你会。他们有很多,你只有一个。”
花莲心里一颤,新竹认真起来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可现在没时间思量这些,她躲开新竹的目光说:“可以走了。”
但新竹显然还有没说完的话,他上前一步凑到花莲跟前,极其严肃地说:“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我会用针头顶住黄德铭。你走的时候别回头,别看我,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脸。离开医院以后,别回那个住处。教官说共产党那些手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把你们供出来。别回去,别叫我能找到你。”
新竹说着戴上了口罩,他凝视着花莲的双眼,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再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们三个一起回家,肯定会的。”花莲迎着新竹的目光,拉起他的手紧紧攥了一下。而后,他们拉开天台的门,快速走进了医院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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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德铭转院不仅速度快,阵仗也大。明的暗的来了多少警察和便衣,一时都数不过来。不仅如此,医院竟然冒着大拥堵的风险,直接封了一条车道,让警车和搭载黄德铭的救护车率先离开。乔装的桃园开着救护车被拦在了临时禁止通行的牌子后面,丝毫动弹不得。而在这之前,因为医院行动迅速,保护严密,新竹和花莲甚至都没有机会靠近黄德铭,便眼睁睁看着他上了救护车。
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只有一个,黄德铭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人群的夹缝中,新竹瞥见了坐在轮椅上的黄德铭,和前一天相比,他的脸上难看了很多,呼吸似乎也有些费劲。
眼见着警车和救护车就要驶出医院,一个警察走过来拎走了禁止通行的牌子。桃园看见远处从大楼里慌忙跑出来的新竹和花莲,急忙打着车,同时伸出右手,使劲压在左侧的颈总动脉上,一直摁到自己眼珠子都憋红了。突然,他猛地挂挡踩油门,这辆救护车发疯般地突然蹿了出去,逆行着直冲到对面,一头撞到了黄德铭所在的救护车上。
砰的一声巨响,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押车的警察感觉不对劲,立刻吩咐救护车先拉着黄德铭掉头回车库。此时,新竹和花莲抱着一个氧气袋趁乱拦在车前,车上的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未及多问便让他们上了车。
车入地库,二人迅速控制了局面。新竹用匕首制住司机,花莲用麻药麻翻了医生和护士。可黄德铭在经历了这一番波折之后,已经奄奄一息。花莲上去把了把脉,对新竹飞快地摇了摇头。新竹明白花莲的意思,黄德铭性命垂危。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尽量不说话。但此时新竹顾不了什么忌言慎语的禁忌了,他焦急地喊了一声:“快,吗啡,有没有吗啡?”
花莲在药箱里一通翻找,可没等找到黄德铭已经休克,他坐也坐不住,直接摔倒在一边。新竹急了,他从前面的车座上爬过来,一边察看黄德铭,一边吩咐着花莲:“找药,随便什么药什么针都行!给他灌进去!”说着,他扒开黄德铭耷拉下去的眼皮,观察瞳孔。未等看清状况,新竹忽然在瞳孔里看到身后有个人影朝自己扑过来,他猛然间一闪,刀尖划破了他的衣服,扎了个空。新竹顺势把袭击者摁在地上,原来竟是司机。
两个人瞬间扭打成一团,新竹一边攥住司机拿刀的手,一边对正要过来帮忙的花莲喊道:“走!带人走,快——”
争抢刀子的过程中,两人都受了伤,但搏命的时刻,谁也不把这点伤放在眼里。眼看新竹就要制服司机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花莲绝望的喊声:“黄德铭!黄德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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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性脑缺血,快,送急诊。”医生检查完昏死在方向盘上的桃园之后,对身后的警察交代了伤情。不等警察多问,远处有几个警察边跑边喊道:“出事了,车库出事了,医生,快叫医生来!”
所有在场的警察和医生都循声跑了过去,桃园趴在方向盘上,依旧一动不动。
车库的景象让所有人震惊,随车的医生护士东倒西歪地昏睡在车上。而脸色惨白的黄德铭倒在一边,已经没有了呼吸。
“就这几个人吗?我记得撞车后,好像又有两个医生上了车啊?”一个警察回忆着说道。可是,连同司机在内的其他人,全都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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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窗帘紧紧拉着,司机坐在墙角的地上,双手被反捆在身后。捆绑的时候,新竹在司机的手腕上看见一个刺青。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印记的含义,但至少眼前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警察或者司机。他蹲在这人面前,问他想把黄德铭带到哪儿去,昨天是不是他动过病历。可这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像个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无奈,新竹只好开始搜身。外面的衣服都是医院的制服,根本看不出什么。一直翻到内衣,他才看到一个“ユニクロ”字样的日文商标。除此之外,只有一部老式非智能手机和装着一点零钱的钱包。新竹皱着眉头抠掉了手机的电池,这些东西根本看不出此人的任何身份信息。
这时,外面传来两长一短的敲门声。花莲走过去,小心地打开了门,是侥幸逃脱的桃园。他带回来一个现场的消息:出事后,公安临时封锁了医院。半小时内,附近只有一辆车没动过,是一辆三峰牌面包车,就停在医院大门外附近的路上,车牌上还沾了很多泥点子。后来司机看见医院这边出事,着急地打了个电话。
桃园停了一下,凭记忆复述出一句日语:“kadokawagaukifumeininada——”
“角川失踪了。”新竹听完立刻翻译了出来,随后把目光落到了身边那人身上。这时假扮成司机的日本人角川终于干渴难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汉语说:“我想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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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夹着包从附近的口腔门诊走出来。本想修一修被小钟打断的那颗牙,可牙医说牙根断了,需要种牙或者做烤瓷牙。李唐没仔细听那些啰唆的治疗过程,只记得最便宜的办法也得花一万多。他跟牙医套近乎,说都是街坊,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便宜点。牙医说,这已经是想办法后的价钱了。
李唐推托说今天没空,过两天再来。断掉的牙比较靠前,张嘴就能看见。李唐不怕丑,只是担心豁牙容易让人记住,所以牙还是得修,不过需要他自己先想想办法。他坐在出租车上思量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你上次说的那个赌钱的地方,在哪儿?”
海边的地下赌场,李唐把背包倒扣在胸前。初涉赌场的新手总是能赢钱,李唐一次次往包里装钱,又一次次下注,和一张桌上的其他几个赌徒一起,死死盯着发牌人手里的扑克。
待到天亮的时候,李唐用疲倦掩饰着内心的兴奋,离开了赌场。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开车到邮政储蓄银行,填了一张汇款单。办完手续后,他拿着底联看了一下后,便迅速撕碎扔进了垃圾桶。之后,他掏出另一个手机,脸上挂着平日没有的柔情,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亲爱的小婷,刚才给你转了笔款,有空查一下。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要是不接,就是在开会。最近很忙,很多生意需要处理。等过了这阵子,我们去一趟泰国,或者巴厘岛,看你喜欢,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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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美兮一路轻轻咳嗽着走进办公室,拿起杯子接满了水。水刚烧开,有点热,她忍着烫小口小口喝着。办公室的同事对她的举动没太多反应,都是老师,咽炎这个职业病大家谁也跑不了。可丁美兮的咳嗽并不是刚上完课累的,是刚刚在学校门口见了个人气的——火传鲁竟然编造理由,到学校来找她。
“东西给你发了,我也不知道你收没收到,电话你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微信也把我拉黑,你到底怎么了?别不理我,我不行了。醒着也是你,做梦也是你。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想起刚才他在学校门口说的话,和火传鲁那张丢了魂儿似的面孔,丁美兮只觉得恶心。她果断把那天晚上的小视频发到了火传鲁的手机上,说是给一夜情留个念想。当然了,如果火传鲁不能守住相见不如怀念的底线,那这段他露脸主演的动作片,就要在网络上热映了。
喝完了整整一杯水,丁美兮的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有时候会想不通,男人都这么没出息吗?为了下半身这点事失魂落魄,脸都不要了!不需要挣钱养家供孩子吗?如果没有间谍任务在身,丁美兮绝没心思搞这些破事。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多教好几个学生,怎么也能收千儿八百。而且她都算要价低的,一个教研组的黄老师偷偷告诉她,隔壁班秦老师为了招揽学生补课,故意把课堂上的内容拖到家里去讲,一个小时收费六百。
“就你最老实,补课费还跟去年一样。”黄老师带着东北腔儿的话又回响在丁美兮的耳边。看着别人挣那么多,她真的眼馋啊,也想过跟风涨价,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她在心里劝自己,手别太黑,现在已经不错了。至少比黄老师强,她连个固定的补课教室都没有。婆婆要来住,家里也没地方,补习班都快办不下去了。可转念又一想,现在不多挣点,小满的学费上哪儿找去?指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十八年?她心里不踏实……
丁美兮就这样纠结着下了班,没出校门就看见熟悉的出租车停在外面,李唐摇下窗户冲她招手。她心头一动,赶紧加快脚步。只见李唐笑呵呵地让她给小满打电话,要带她们出去吃饭,连丁晓禾也已经通知了。
“幺鸡找着了?”见李唐这么高兴,丁美兮不禁问道。
“没有,就是挣了笔小钱。”
“没找着吃什么饭啊。”
“没有也得吃饭哪,日子总得过吧。”李唐依旧笑呵呵的。
丁美兮有些失望,一笔小钱就值得吃饭庆祝吗?他们家缺的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不过她不忍心破坏李唐难得的好心情,给女儿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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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后江埭路的上青本港海鲜是本地有名的馆子,据说上过《舌尖上的中国》。虽然只有四个人吃饭,但李唐把他家的四五道招牌菜都点遍了,还破天荒地上了龙虾。不仅如此,他还左边哄媳妇右边逗女儿地调节气氛。一旁的丁晓禾也跟着应和,不停张罗着夹菜。
可即便如此,母女间的一场战争还是未能避免。在李小满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用“我不吃”三个字拒绝了舅舅夹过来的一块龙虾之后,一直拉着脸的丁美兮终于爆发了。
“不吃别吃,饿死算了!”
“我吃饱了呀。”李小满头也不抬地回答。
“两口小虾米,连只耗子也不够吃,你饱什么?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减肥,你能不能学点好?”丁美兮的怒吼引来了周围食客的侧目,丁晓禾有点尴尬,可李小满却毫不在乎,继续低头刷手机,她早就对母亲的唠叨免疫了。
女儿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激起了丁美兮的怒火:“天天看手机,眼睛能不坏吗?配个近视眼镜,还非要什么牌子不牌子!还要出去过生日,给谁过?一堆差生臭味相投,有什么好过的?”
眼见女儿被骂得要上脸了,李唐赶紧插话说:“好了好了,吃饱了就和你舅舅下楼,到门口转转吧。”
“别走。你问问她,这次考了第几?”丁美兮还对着女儿的背影不依不饶,几乎要站起来追出去,李唐赶紧握住她的手,直到小满和丁晓禾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好好地吃顿饭,何必呢。”
李唐的手有些粗糙,但语气却难得地温柔。丁美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忍了又忍,还是小声说了起来:“全年级第八百九十八名。你知道一共有多少名?高考不行怎么办,复读?学着别人出国留学,去哪?去美国?还是回家里?幺鸡还是找不着,万一他被抓了,万一你,万一我,谁来照顾李小满?”
丁美兮说的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他们夫妻二人的心上。李唐也没有办法,他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勉强安慰道:“不还有你弟弟吗?”
丁美兮烦躁地摇摇头,把手抽了回去:“火传鲁今天来找我了,再这么下去,会出事的。”
李唐没再说什么,他夹了一筷子龙虾放在嘴里,却怎么也嚼不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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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是晚上,但厦州市国家安全局三号专案组的大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所谓三号专案组其实刚刚成立,林志峰就是在吃晚饭时接到的通知。此时,他推门进去,发现已经有人坐在屋里了。看样子,这人比他年纪大。林志峰大方地走过去,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林志峰。他们都叫我大峰。”
那人握了握大峰的手,指着桌上的两杯咖啡慢条斯理地说:“我还以为汪洋在呢,给他带了一个。等他来了也凉了,你喝。”
处长的名字就这么直接叫啊,大峰心里有数了。他恭敬地询问道:“专案组组长,是吧?我是来向您报到的,怎么称呼?”
那人摆摆手说:“我姓魏,和汪洋是同学。组长不是我,咱俩都是当兵的。”
“啊?”大峰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四周接着问道,“东西都是新拉来的,看样子人不会少,新成立专案组,是不是出大事了?”
“你知道多少?”
“说有个棋牌馆的老板失踪了,派出所接了报警去查,发现有涉谍的东西,就转到这儿来了。没了。”
“不用看我。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
对方的回答让大峰更意外了,他想了想又问:“汪处长呢?他去哪了?”
“应该是去你们李副局长那要人了。”
“什么人?”
“一个能人。这人十分熟悉对岸,能默写整块地图,对岸的街道都刻在脑子里,能听懂所有的方言。别人看不见的,想不到的,猜不透的,她都行。小吃、信仰、宗族,全吃透了。办对岸的事儿,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大峰惊得嘴都合不拢:“还有这样的人呢?那局长还犹豫什么,直接调过来呗。”
“恐怕没那么容易,你得明白,越是这种能力不一般的人,毛病越是不一般地多。局长那边,汪洋有的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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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捆住手脚的角川饥肠辘辘,但他被堵住了嘴,只有干看着别人吃饭的份儿。其实桃园、新竹和花莲吃的也不过是煮方便面,这个时候,他们要尽量少出门。
花莲端着碗,挑着碗里的几根面条,忧心忡忡地问道:“外面已经有通缉令了,新船还有十二个小时才来,地点要等电话通知,咱们就在这里干等着?”
“出去更危险。现在只有这里最安全。”桃园的面摆在眼前一口没动,他现在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
“日本人的目标也是黄德铭。我们把他带回来,他们的人也在找,警察也在找,迟早会把我们找到的。”花莲越说越紧张,也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任务失败不是我们的问题。咱们不去,黄德铭病那么重,照样得死。可日本那边是什么计划,我们也要弄清楚。就这么回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桃园眉头紧皱,他说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反驳花莲,不如说是在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和退路。
花莲想不了那么多,角川除了喝水吃饭,什么也不说。从他身上找活路,跟让黄德铭起死回生差不多。这时,一直埋头苦吃的新竹把脸从碗里抬了起来,他用手一抹嘴角,站起来问:“说吧,问什么?”
“他的真实身份,计划,还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件事?医院的事情是巧合,还是计划——”不等桃园说完,新竹已经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老虎钳子。他一抬手,语气轻松地打断桃园说:“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这意思吧?”
之后不等桃园回答,便在二人惊异的眼神中,拎着角川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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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把车停在路口,四个人朝家里走去。雨后的小街,清新的空气稀释了刚才饭桌上的崩溃。李小满和丁晓禾说说笑笑地走在前面,李唐和丁美兮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坑洼不平的路面有不少小水洼,在拐角处的一个水洼旁,李唐绕了一圈,刚好挨在丁美兮的身边。他自然地拉起丁美兮的手,笑着和丁美兮对视一下,看起来和出来散步的寻常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丁美兮默契地收到了他的信号——拉手的时候,他捏了一下她的小手指,意思是后面有“尾巴”跟着。丁美兮也注意到了“尾巴”的存在,她和李唐的对视,表明自己已经知道了,会进行下一步行动。
“呀,我的钱包——落车里了。”丁美兮突然说道。丁晓禾听到,回头刚说了一句“我去拿”,李唐已经把车钥匙递到了丁美兮的手里。同时,他又冲前面挥挥手,示意大家先往回走着。
丁美兮转身往回走,跟一个在小店橱窗前打电话的人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