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颜只是从世家弟子们潭底逃生,想到江家人善水,以各家公子名望和身份推断,金子轩重伤,魏婴、蓝湛断后必然是江澄带领大家下水逃生,不会神通广大到知晓江澄前半段的袖手旁观。
江澄既然是领着众人下水的领头人,自然顾虑不到断后之人。因此,魏颜并没有因魏婴和蓝湛没有脱身责怪江澄,反而真心感谢江澄赶到夷陵报信。
江枫眠刚被妻子诋毁江家家训,听到魏颜称赞儿子继承了江氏侠义之风,心中总算有几分安慰。江澄见到父亲那骄傲的眼神,心情越发复杂。若是父亲知道他面对温氏刁难明哲保身——
前世母亲的怒火,父亲对他失言的不满,让他对于袖手旁观之事心安理得,反过来埋怨魏婴强出头。可今日面对魏颜真心的赞扬,江枫眠那欣慰的目光,江澄莫名的不安起来。
江澄觉得自己只是遵照了阿娘的教导,没有错。可为什么父亲欣慰的目光让他如此了不安,甚至还有恐惧。他害怕父亲知道他曾经袖手旁观,有违家训,毕竟不管心中如何怨恨父亲偏心,父亲的赞扬是他从小期许的。
有虞紫鸢在,结盟是谈不成了,且魏颜和蓝涣担忧弟弟片刻不能停留。两人虽然确定聂明玦会出手相救,但生怕聂明玦还没接到消息,便直奔暮溪山。不过江澄从夷陵到莲花坞没有仙剑可以御剑,聂怀桑却是御剑去清河求援,故此聂明玦比魏颜、蓝涣更早一步。
魏颜和蓝涣到暮溪山时,温氏已经搬走妖兽尸体,留下一地狼藉。两人又立即赶回夷陵,知晓温宁将人救出,聂明玦也来过了,一颗心才落地。亲眼检查过弟弟的伤势,聂怀桑就来通报金夫人来了。
这一出一出是没有片刻停顿,魏颜少不得亲自见了金夫人,带她去看儿子。见儿子伤得这般重,金夫人坐在金子轩床边痛哭一场。待聂怀桑与金夫人三人复述了金子轩获救经过,金夫人对魏婴、蓝湛和温宁都是感激不已。
若无魏婴和蓝湛舍身相救,金子轩已经葬身妖兽口中。若无温宁挖开洞穴救人,三人困死洞中,金子轩伤重怕是熬不到援兵赶到。因温情温宁已回监察寮,未免泄露温宁救人之事,金夫人不便去监察寮,便将带来的重礼托魏颜转交。
除了送给温情姐弟的重礼,又打发人去金麟台取来各种珍贵药材为儿子调养,顺便取了一份送给同样受伤的魏婴和蓝湛。担心儿子的伤势不适合随意挪动,魏府又有岐黄神医温情每日上门看诊,金夫人便干脆陪儿子留在这边养伤,打算等金子轩伤势好些再回金麟台。
金夫人留在夷陵也没有闲着,而是向魏颜套话。金子轩伤在温家手中,金夫人不甘心,显然是想要与姑苏蓝氏和魏颜姐弟结盟。毕竟这次岐山听训除了混乱中被温家打死及被妖兽咬死的少数人,只有魏婴和蓝湛受伤最重。
蓝家本就与温氏有仇,金夫人在意的是魏颜的态度。魏颜虽未开宗立派,但她姐弟二人本身实力不俗,背后又有抱山散人撑腰。她在魏府小住,就发现魏颜的门生虽然多是散修出身,但修为都颇为不俗。
魏颜的义兄和心上人都与温家有仇,如今弟弟也因温氏重伤,金夫人非常希望魏颜能够加入百家联盟。魏颜明白金夫人的心意后,故意吊了她两天,才露些口风,答应联盟之事。
不过魏颜要求与金夫人签两份盟约,一份签订人是金夫人和金子轩,这份暗地里的盟约规定了双方结盟的义务及伐温之中的投入。另一份则要金夫人说服金光善结盟后,由金光善代表兰陵金氏签订的盟约。
金夫人虽然明白魏颜信不过金光善,才会提出签订明暗两份盟约。只这样多少有挑拨他们金氏夫妻父子的嫌疑。金夫人不满金光善花心滥情,可是为了儿子顺利继承金麟台,却努力维系着夫妻关系。
不想此时,金夫人的亲信传来消息,金光善竟然背着她认回了一个私生子。
原来金夫人因怨恨金光善不答应她去岐山救儿子,心怀怨气,后又一心扑在受伤的儿子身上,并没有将金子轩获救的事情告之金光善。魏颜担心温氏发难,牵连温情姐弟,也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弟弟获救之事。
至于温晁,他只知道有人杀了屠戮玄武,可到底是世家弟子一起杀了屠戮玄武逃走,还是一部分人先逃走,留下的人杀了屠戮玄武后又获救就不知晓了。怕是温家人根本不知道魏婴和蓝湛、金子轩被困后获救之事。
外面一点关于三人得救的消息都没有,岐山近日又大肆庆祝温晁“杀死”屠戮玄武,金光善便以为金子轩已经死了。恰好孟瑶上金麟台认亲,想到自己死了儿子金夫人大约也不能再生一个,不妨先认个私生子回来,金光善就可有可无的将他留下了。
反正他私生子不少,这个不行就换一个便是。至于金夫人的意见——
金光善想过金夫人不同意,可金麟台总是要有个继承人的。等金夫人接受儿子已死的事实,想必也就认命了。若金夫人不能接受孟瑶,大不了再赶走,让金夫人挑个顺眼的私生子认回来养着也行。
听到这个消息,金夫人当下答应了盟约的事情。当场签订了那份暗约,也承诺会说服金光善加入百家联盟,并在盟书签字。金夫人将儿子托付魏颜代为照顾,带着亲信杀回了金麟台。
“依着金夫人的性子,怕是容不下阿瑶。”蓝涣担忧道。
“金子轩生死未卜,金光善却在金麟台醉生梦死,还认了个私生子回来,金夫人能接受才奇怪吧?”魏颜嗤笑道,“若我是金夫人,会直接搞死金光善。不过大部分女人处于金夫人这个位置,大约是先搞死私生子。妻杀夫,不仅金夫人会被群起而攻之,金子轩都会被牵连。可对于一个找上门的私生子,即便弄死了,人家顶多感慨一句金夫人狠毒,不会牵连金子轩。”
这是个父权社会,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无论身为父和夫的人做了如何天怒人怨的事情,身为妻和子若反杀,都会被认为有悖伦常。这样的规则虽然扭曲,但想要扭转世俗的看法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那阿瑶岂非太可怜了?”
“孟瑶的母亲只是青楼女子,连妾和外室都不是。若非金光善以为金子轩死了,根本不会认他。”魏颜道,“我明白你同情孟瑶,感念他相助之恩。可这是金家家事非外人可插手,日后他有需要你可以插手,但旁人的家务事却不能过问。”
见蓝涣面有不忍,魏颜叹道:“你怜惜孟瑶,那么子轩呢?子轩乃是正室嫡出,金麟台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普通人家分家,嫡长子和嫡次子尚且是七三分,甚至八二分。若有妾生子那只能看家主和主母的心意,多的是随便分些银钱打发。外室子没有继承权,何况孟瑶连外室子都不是。”
“如此,其他儿子岂非太可怜?太不公平了?”
魏颜愕然,不由失笑:“你呀!孟瑶的可怜是不负责任的金光善和满腔痴念的孟诗所致,并非金夫人和金子轩害了他,故此他有什么立场要求分走金夫人和金子轩的利益?这有什么不公平,孩子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罢了。若你因出生为孟瑶不平,那么那些平民百姓呢?他们许多人出生时便是朝不保夕,难道就公平么?”
蓝涣摇了摇头,这世上平民才是多数,若因有人出身平民就要怜悯,为免太累了。
“孟瑶的身世是金光善和孟诗决定的,孟诗身为母亲已经竭尽所能给予孟瑶她能给予的一切。孟瑶若觉得不公平,他唯一能怨恨的只有金光善的不负责任。可金夫人和金子轩没有义务接受他的怨恨,也没有义务接纳他,对他好!”
婚生子与私生子是天然对立面,私生子怨恨婚生子比自己尊贵?婚生子还怨恨你不知何处钻出来抢夺本属于我的东西呢!
“阿颜,我心中只爱你一人,绝不会有旁人。”蓝涣忽然道。
“本当如此!”听到这话,魏颜却轻哼了一句,“难道你还想有其他人不成,我们家可没有纳妾的规矩。”
不管是当年的长歌杨氏还是她今生的父母皆是一夫一妻,恩爱两不疑。外面将三妻四妾当做寻常,魏颜是绝对容不下的。
蓝涣伸手为她正了正发簪,笑道:“蓝家也不许纳妾!”
魏颜轻哼了一声,蓝氏家规三千条神烦,不过有几条还是值得参考的。比如蓝家对于命定之人的追求,不联姻不纳妾,家风确实清正不少。
“我这人素来不是委曲求全的,人要变心大约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若真有那一日,也不过是一拍两散罢了!”在大唐和离改嫁再娶什么可不是稀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