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将教化司上下人员摸排了一遍,就发现温家家大业大,追随者极多,然管理混乱,温氏内部可说是龙蛇混杂。
江厌离斟酌后,选了教化司中的管事加以贿赂,将教化司的采买之事揽了下来。让师弟魏婴扮做送货的小厮出入教化司,方便确认江澄与江氏弟子安好。
因着魏婴嘴甜会来事,故意露出酒楼想要依附温氏的意思。教化司那些温家子弟就借机将给世家子弟准备饭食的工作都交给了酒楼。打着庇护酒楼的意思,说是记账,实则根本不打算付钱,私吞了伙食费,让酒楼做冤大头,却让江厌离正中下怀。
酒楼接管了教化司那些世家子弟的伙食,江厌离才方便照顾自家弟子。不过也就是将馒头做的扎实一些,在里面加些馅料。
温家并不差教化司那点伙食,伙食差除了管事克扣,更重要是温晁有意要磋磨这些世家子弟。若准备太好的伙食,容易被温家人发现端倪。
魏婴借着派饭的机会,顺利见到了江家人。按着江厌离的嘱咐,魏婴只和江澄接了头,并没有将身份泄露给其他门生。这么做是其他师弟和门生没有江澄和魏婴那么有默契,加上人多眼杂容易被温家人瞧出问题。
“师姐,师姐,我今日见到江澄和师弟们了。”
“大家可好?”
“江澄都瘦了,不过这小子还算机灵,倒也还支撑的住。”魏婴想了想道,“师姐,照应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你还要照应金孔雀,还让我把最好的饭菜给金孔雀?难道你——”
江厌离伸手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
“师姐!”魏婴不满地嘟嘟嘴。
“清谈会时,金光善奴颜婢膝的模样,你也见过,我最近探听到金家私下给温氏进献了不少东西。”
“金家还送了东西去温氏,那金子轩在教化司还过的那么惨?”
“温家人眼高于顶,莫说金光善进献了金银珠宝,就算把金麟台献上,在温晁眼里顶多就是一条识趣的狗。狗就是用来□□的,怎么可能因一点贿赂就对金子轩另眼相待?”
“那金光善为什么还要给温氏送东西?”
“这是投名状,表忠心的。主人对狗会打会骂,却不会随意打杀,毕竟那是自己家的狗。金家给温家送东西,我们借着金家的名头收买教化司的管事,即便被温家察觉,温家也只会觉得金光善想要让金子轩在教化司好过一些,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所以师姐只是想办法让江澄他们吃饱,唯独金子轩有肉吃?”魏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阿婴,你会害怕吗?”江厌离忍不住道。她自认不是什么恶人,却也做不到师弟魏婴那般磊落。
“害怕什么?”魏婴不解。
“没什么,阿婴早些去休息吧!”
魏婴隐约明白了一点,见江厌离不想说便也不想问。同样的事情,魏婴或许不会去做,但他不会因此要求师姐不可以去做。
过了半个月,姑苏传出了青蘅君病逝,少宗主蓝曦臣接任宗主之位的消息。
江厌离收到这个消息后,便觉不妙。
果然,温氏以吊唁为名上门,以蓝家尚无嫡系弟子到教化司听学为由,在青蘅君的葬礼上带走了蓝忘机。
听到这个消息,魏婴十分焦急。蓝湛与江澄不同,江氏与温氏之间并无龌龊,江澄去教化司与其余众家世家子弟并无区别。可蓝忘机不一样,蓝氏已与温氏结下死仇,他在教化司会比其他人危险。
“蓝家还是上上下下都迂腐到了极点。”江厌离道,“若我是蓝家主事之人,此时必要秘不发丧,而不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治丧。”
“这是为何?”魏婴不明白。
“温旭火烧云深并未赶尽杀绝,乃是以震慑为主要目的。可青蘅君一死,性质就不同了。宗主不是一般门生弟子,宗主被杀乃是大仇,蓝家若没有丝毫作为,那等于将脸面放在了地上给温家踩。温家只要不太蠢,定要想办法辖制蓝氏,令他们不敢妄动。”
青蘅君与当初聂老宗主之死不一样,聂家人都知道聂老宗主之死与温若寒有关,可聂老宗主是死于夜猎,聂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聂老宗主的刀就是温若寒动的手脚。可青蘅君却是在众目睽睽下为温家人所伤。
青蘅君伤重,蓝氏又势弱,不会急于做什么,所以对于蓝氏双璧回到云深不知处,温家也当做不知道。可青蘅君一死,蓝家必然同仇敌忾。温家要防备蓝家起事,就会提前下手,教化司那些蓝家旁系弟子分量不够,以蓝曦臣或蓝忘机为质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魏婴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江厌离才道:“教化司那边,你能照顾就照顾一二,但不要轻举妄动。若不然你不仅帮不了蓝忘机,蓝家也未必领情。”
青蘅君尚未入葬,蓝忘机就被送到了教化司,可见蓝家是准备忍这一时之辱了。若魏婴此时去为蓝忘机出头,蓝家成了众矢之的,莫说魏婴这个外人,怕是蓝湛这个蓝家人都要被家族问罪。
世家之中,宗族如江氏这样追求磊落疏阔的不多。在大多数宗族之中,当家人考虑的是宗族利益,不论是非个人往往都是被牺牲的一方,所以江厌离并不喜欢那种严密的宗族制度。
“我明白了,师姐。”
江厌离感叹道:“大家都说蓝氏双璧最是兄弟情深,如今看来真正兄弟情深的是那聂家兄弟。”
若说宗主,聂明玦不是宗主吗?可他宁愿自己去教化司也不准温家人带走弟弟,蓝家人竟这般轻易就交出了蓝忘机。固然蓝忘机自己愿意挺身而出,可蓝家交的这么干脆,让江厌离意识到,这位表面上风光霁月的蓝二公子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受家族重视。
“师姐,你是说蓝曦臣对蓝湛并没有那么在意?”
江厌离摇了摇头:“蓝家的规矩太多,颇有几分存天理灭人欲。即便是最亲的人也时时刻刻端着规矩,不敢亲近,久而久之不免人情单薄。”
说句不好听的,虞紫鸢不讲道理,江厌离敢喊大棒则走,敢当面怼她娘,若放在蓝家是绝不敢想的。蓝家讲规矩,对于长辈不管对错,晚辈都不敢轻易质疑。江厌离带着师弟和她娘打对台戏的事情,放在蓝家,早就双腿跪断了。
许多人以为蓝家出了蓝翼这个女家主,就以为蓝家不似表面上的迂腐。可在江厌离看来却并非如此,蓝家出了蓝翼,并非蓝家开明,而是蓝翼足够强。若蓝家心甘情愿奉蓝翼这位女家主上位,何来蓝翼创立弦杀术排除异己之事。
蓝翼这位蓝家唯一的女家主在蓝家可是毁誉参半。不仅如此,蓝家如今男修女修的隔离,何尝不是防备下一个蓝翼的出现。这一点与当年大唐出了一个武则天,其后历代君主对后宫严防死守,士大夫进一步打压女性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事情果如江厌离所料,蓝忘机一到教化司就取代金子轩成了温晁头一个针对对象。温晁比之温旭更残暴,温旭在云深不知处的行动于他看来过于妇人之仁。蓝忘机在世家子弟之中素有佳名,让温晁更有凌虐欲。
不同于金子轩还有门生在旁阻拦宽慰,蓝忘机在教化司竟是无人敢靠近。莫说百家弟子,就连蓝氏门生都对他避之不及,怕被连累。
魏婴派饭时,温晁故意打翻蓝忘机的饭食,蓝忘机忍下了,魏婴却差点没忍住。幸而江澄眼疾手快,暗中压住了他。
魏婴从教化司回来后,就十分难过,一向的好胃口都没了。
晚上躺在床上,魏婴想着蓝湛那样骄傲的人却要被温晁那种二世祖指着鼻子骂就难以成眠。想着教化司里每个人都恨不得离蓝湛十丈远的模样,这样一个人人各扫门前雪的玄门百家,真的能够对抗温氏这样的庞然大物吗?
魏婴坐起身,走到门外,就发现江厌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师姐!”魏婴走过去在江厌离身边坐下,“师姐是担心江澄,睡不着吗?”
江厌离没说话,低头从脚边的碳炉中挖出一个土豆递给他。烤好的土豆没什么味道,便与隐藏,江厌离经常会烤一些。魏婴就将土豆埋在不显眼的地方,让江澄他们饿了就偷偷挖出来垫肚子。
“你今天在教化司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魏婴立即明白师姐察觉了自己的反常,担心江澄所以睡不着:“和江澄没关系。师姐,你知道吗?今日在教化司,明明蓝家也有许多人在,可在温晁针对蓝湛时,蓝家人竟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同进退,甚至都不敢站在他身边。”
江厌离略有些意外,若旁人要避嫌就罢了,蓝家人本是一体,又避什么嫌。即便是软骨头的金家人,温晁针对金子轩时,金家门生也不敢弃金子轩不顾。
“我在那里看着,却也没有上前。”魏婴忍不住道,“若我在教化司就好了,至少我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