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十万铁骑,还有甲兵、步兵林林总总将近二十万大军,要供养这二十万大军每年粮草供应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蔡大人是说我们这群粗人既然没有用了,就该卸甲归田,全都回家种地不成?”
“孟将军何出此言,北境军震慑齐国,横扫泰阿,是我们大昭的镇国柱石。”
“两位大人,咱们大昭以军武立国,武不可废,不过既然没了泰阿部族,想来日后北境会安宁上不少。倒是原本泰阿部族活动的那么一大片草原,虽不算沃土却是可以好好想想如何建设。”
户部和兵部的大人“讨论”的不可开交,司礼官趁势提出,既然大胜,那可以举办一场祭祀,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又能弘扬帝王威名。
钦天监看着帝王没有出言反对,当场表示他们可以选定良辰吉日。
不似往日压抑的氛围让宣政殿里少见的热闹,几个大臣许久没敢这般“畅所欲言”,说到口干舌燥也没停了下来。
眼看天色接近晌午,尉阙迟放下手中谢家的奏折。
“好了。”
声音不大,大臣们瞬间住了口。
“既然都有想法,那就理出个章程。”
“理出个章程”或者“不急的事情再行讨论”在别的皇帝那也许是个常事,但尉阙迟决策果断又说一不二。有时候说是帝王独断朝纲也不为过。
大臣们终于发现,今天的陛下非但不暴虐,他甚至像个能听得下去大臣意见愿意集思广益的英主了。
从表面看上应该是大昭先祖显灵,值得普天同庆的好事。可想想这几天来宫里发生的事情和帝王刚刚错过的早朝,一众人等神色各异。
一路跟着尉阙迟从北境走出来孟追无牵无挂又性子最直,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陛下!”
帝王似笑非笑的一抬眼,孟追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北境的寒风以及无情的军棍。昨天刚因为说了某人不好害自己主帅生气的八尺汉子嗫嚅着住了嘴。
剩下几个大臣更无人敢多言。
曹公公瞅准时间上前询问:“陛下,这个时辰午膳已经备好了,您看是不是……”
“到醴泉宫用膳”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下首处穿着一身鸾鸟锦衣的瑛王尉彻突然出声。
“皇兄,现在天寒地冻无论祭祀还是春耕事情都不算不急,可有一件事,实在急需皇兄定夺。”
国事重要,又或者因为血脉兄弟只剩下年纪尚幼的安王和刚刚成年的瑛王两人。
曹公公察言观色,退了回去。
这一奏对,便又耗上一些时间。尉阙迟离开宣政殿的时候已然过了晌午。他身高腿长,步子又大,走的再快点,曹公公只能一路小跑的追在后面。
“陛下,您慢点走。老奴刚刚差人问过了,谢公子并未用膳,在等着您呢。”
“孤需要他等?”
话虽说得有气势,脚下的步子却是更快了几分。
可惜帝王的好心情看到全被赶出醴泉宫后殿的宫人们后戛然而止。
尉阙迟皱眉头制止宫人的通报,迈入寝宫,正好看到少女将脑袋搁在青年膝头。
“你们在干什么?”
“大反派”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天命之女好像被残忍老猫发现的小耗子,几乎原地起跳蹦到邵旸之后方。
邵旸之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尉阙迟又黑了一个度的脸。
他微微蹙眉转头对着路肖婷柔声道:“这里没你事了,先下去吧。”
路肖婷有瞬间的犹豫。
真的没她事,她可以走吗?她要是就这么走了,“暴君”的火气岂不是全落在谢开颜身上?
可当帝王眼神又转回来,好像要把小老鼠洗净剥皮切片放到油锅里炸过一回。路肖婷便不犹豫了。
纵使尉阙迟再怎么生谢开颜的气,谢开颜也不会少一个手指头。可要是她不走,那是真的有性命之危。
天命之女三步变两步,眼瞅着逃出生天。
“站住。孤让她走了吗?”
路肖婷现在站住的位置比刚才还要离暴君近的多,小姑娘欲哭无泪抖如筛糠。
“陛下,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不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怎么?你这就心疼了?”
邵旸之不想和他为这点小事吵起来:“没有,还请陛下不要多想。”
饱含怒火的眼神转向他:“多想?你倒是说说,孤多想什么了。”
谁知道他多想什么鬼东西呢,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多想只是看到有人和谢开颜靠在一起就来气。
任谁也不可能争论过一个不讲道理的人。邵旸之身上倦怠不想和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既是如此,陛下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不想纠缠的态度,落在尉阙迟眼中简直就是火山浇油。
帝王上前几步扯住他手腕:“谢二,是不是孤这两天对你太好了?”
原本拿到手里的棋笥被扬到地上,玉质的棋子劈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邵旸之扫过手腕上叫他攥出来的一圈红痕:“陛下愿意对谁好,是陛下自己的事。”
青年眉眼冷淡,语气间也多了点不耐。
尉阙迟好像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同时也清醒过来。
是了,谢开颜并非和他两情相悦。自然不想解释,纵然表现出千般顺从温情,那也是假的,是从他这里换取交易报酬的筹码。
怒火熄灭个干净又凝上一层冰,尉阙迟的有火没法冲着邵旸之发,只能对着天命之女:“滚。”
这时候让她“滚。”路肖婷简直求之不得。
碍眼的小宫女终于不见了。
尉阙迟转眼间便是一副威严平淡的样子:“谢二。”
谢家二郎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尉阙迟从手腕摸到手指,五指穿过五指,十指相扣的动作突然带上几丝狠厉。
“再有一次,孤就剥了她的皮。”
这语气不像刚开始那样怒气冲冠却也绝对不是假的。
邵旸之避开脑袋,不想理对方这时不时要挖天命之女眼睛剥人皮的暴君言论。
可他不答,尉阙迟压下去的火气就又起来些。
帝王阴沉不定往桌子旁边一坐。端膳的宫人们自然心惊胆战。
精心烹饪的药膳上个十几道,邵旸之勉强吃个一两口。尉阙迟看着他这样额头青筋暴起。
“因为我训了你一个侍女,你连药膳都不想吃了?”
这种随时点燃的环境实在对人的身心健康不怎么友好。最先受不了得是意识海里的小光球:[宿主,你要不直接告诉任务目标你身体不舒服?]
邵旸之的确不太舒服。昨夜在温泉胡闹后虽然没有立刻有什么反应,但这具身体虚弱,是以今天独自一人躺下休息后,残留的病气和胡闹后的疲惫一起涌了上来。
虽比不得那天吐血不止,命悬一线危急。却也让他的体温有些升高,更外困倦。
在灵犀和路肖婷面前他还能撑着,可尉阙迟回来后,渐渐有点忍不住了。
头晕还恶心,邵旸之到底还记得“任务”,强撑着精神气开口。
“今年的太学恩考,陛下打算什么时候举行?”
没有迂回掩护,一开口就直入主题。就算是利益交换,这样掩饰都不打算掩饰的样子,差点没让尉阙迟直接把筷子掐断。
“谢家给你递了消息?还是孤让你太闲,有时间为当年那些旧人牵肠挂肚。”
虽然他被圈在醴泉宫里出不去,但醴泉宫到底不是不能进出的冷宫,就是冷宫,有人的地方还不是能撕条缝。否认自己和谢家的联系并没有什么意义,邵旸之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和故人无关。如今太学只是学子为国效力的途径。陛下心怀宽广定不忍大昭的明珠就此湮灭。”
胸怀宽广?谁?尉阙迟吗?
001觉得宿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
连尉阙迟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脸色难看:“你是说孤不重开恩考就是心胸狭隘?”
邵旸之:“……”
真不知道尉阙迟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他心气不顺非要吵一架不可。
重开恩考是维护大昭国运的好事。邵旸之深吸一口气,正欲再次开口,就听尉阙迟一声冷笑。
“呵,孤本就不是你眼中的英主,向来脾气不好,心胸狭隘,管不了那么多。”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撑着椅背将人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别整那些虚的了,谢开颜,你想要重开恩考。孤可以准。但一物换一物,你拿什么换?”
他离谢开颜很近,黑色的朝服有种别样的压迫感。
昔日的同窗伴读似乎被帝王气势所摄,飞快的垂下眼帘。
“那陛下想要什么?”
大抵是世间薄情之人都是如此明知故问。他想要什么,他想要谢开颜一颗心同样挂在他身上才好。但这话说出来也不过徒增笑料,再给谢开颜添上一把依仗。
“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这个大昭,不如老老实实的留在我身边,看着我这个昏君别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好。”
他答得又快又乖巧,以至于尉阙迟忍不住伸手确认,指尖刚碰到邵旸之的皮肤就被升起的温度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