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太阳升起的时候，两人就起床朝机场奔去。

回程的飞机没有去程的紧张，起飞降落和偶尔的颠簸也不再让施杞害怕，但这些时刻里，她和顾唯的手还是相扣在了一块儿。

第一次旅行，第一次靠着睡眠，第一张合照，第一次一起路过死亡，这短短的六天，他们一起经历了好多个第一次，这会儿改签的飞机正奔向某个问题喷发的中心。

解决问题于他们而言却不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施杞已经给丁胜男和孙璐说过蔡虹的事情。孙璐还在安徽，丁胜男也还在徐州，都说的是今天回南京。

“丁姐，你能给蔡阿姨打个电话安抚一下吗？”

这原本是施杞的工作，只是隔着电话，施杞不知道怎么安抚，她怕火上浇油。

如果蔡虹愿意，她是可以充当垃圾桶给她倾倒负能量的，但是蔡虹挂了电话。

她也打过，但那头是再次挂断。

“我试试。”

从宜昌到南京很快，只是机场太大了，光是拖着行李去到地铁口两人就走了快十分钟。

在宜昌的时候好像还可以逃避下问题，这会儿落地南京，施杞就觉得蔡虹的脸都在面前晃，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丁胜男给的回复是，昨天她给蔡虹打了电话，什么都没有探听到，却是像暴风雨来临时的前兆，那种压抑在平静之下的波动。

她不想在徒弟面前展露她的愤怒和心酸，越是压抑，反弹时就会越猛烈。

丁胜男也给蔡虹的女儿打了电话，那头似乎刚从山东回到北京，正在准备年后的工作，只说了句，“我妈就那脾气，保姆也是可怜。”

后来才又加了一句，“我妈找保姆了？她怎么了？她为什么找保姆？”

丁胜男知道，这个女儿和母亲之间似乎比她想的还要遥远，先见到蔡虹再说吧。

施杞和丁胜男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找蔡虹，施杞先去，然后丁胜男再装作是过年来看师父的模样随后再到。这样看起来不像是约好的。

施杞和顾唯在地铁站分开后，回住处放了个行李就朝蔡虹家而去，丁胜男则是从徐州直接开车来的，车停在小区外，这会儿就在小区门口站着等着。

两人远远见了点点头，再一前一后地朝单元门走去。

蔡虹的房门上安装了一个智能的猫眼，丁胜男立在镜头的盲区，施杞站立着微笑。

只是一下，两下，三下……蔡虹家的门好像都没有什么动静。施杞向丁胜男投去求救的目光。

徒弟应当最了解师父，蔡虹不愿意开门。

丁胜男正给蔡虹打电话，蔡虹要保持体面，在施杞的面前她是个孤寡老人，在丁胜男的面前却还有过往辉煌的成分，她会克制生气，生气会让她变得难堪。

可电话没有人接听。

丁胜男眉头紧锁，这是蔡虹第二次不接电话，第一次是今天再早一点的时候。丁胜男从徐州出发的时候想着给师父带点她喜欢的煎饼，许是时间太早了还在睡，所以没有接到电话，但现在已经快中午了。

施杞看懂了丁胜男的意思，她朝门前走近了贴耳听着，没有听到午间炒菜的声音，她再次按下了门铃，门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有声音，好像是电话铃声。

施杞朝着丁胜男的方向望去，丁胜男正再次拨打着蔡虹的号码。

在施杞刚搬来老小区时，因为没有多管闲事，错过了楼上老人最后的求救。这会儿她脸色发青地想到了这件事，那个蔡虹在小区的老姐妹的突然死亡。

“蔡阿姨她不会是……”

丁胜男也想到了这点。

老年人平淡生活里的意外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小区的街对面就是公安局，公安局带来了专门开锁的师傅。

门后的一切和施杞想的一样，门后的一切却也和施杞以为的不一样。

蔡虹整个人倒在地上，她的手心里紧紧抓着手机。

老年人的手机没有锁屏，屏幕亮起后是丁胜男的未接来电，屏幕划开后，停留的在通讯录的名片上，那里写着：女儿。

“师父？”丁胜男快步上前喊着，边喊边拨打了120。

蔡虹晕倒了，但还有呼吸。

救护车带去了最近的医院，东部战区医院。

蔡虹手机最后停留的画面依然在施杞的眼前晃动，她记下了那组号码。希望一切真的都来得及。

医生诊断是心绞痛引发的脑部缺氧导致的晕厥，好在是送医及时，否则，蔡红可能真的没了。

丁胜男联络主任，施杞来往缴费，蔡虹才终于从抢救室被送到了心脏外科的病房。

蔡虹不仅仅是因为情绪激动，更因为她的心脏一直就不太好，血液的检查里也是很多指标上都出现了箭头，施杞看不懂，医生大概是说，蔡虹的血液过于黏稠，流通不畅，是需要吃血塞通之类的药去进行干预治疗的，否则很容易出现中风的情况。八壹中文網

而在医院的就医历史里，她已经很久没有来此地了。

“我当时就跟你说，要定期来复查的。”

施杞和丁胜男进病房的时候，医生正和蔡虹说这话。

听语气，他们认识。

蔡虹睁着眼，却没有以往的精气神，她在听了医生的话后，别过头去，没有理会。

医生却没有放弃，他继续说道，“你这次晕倒了，就要重视了，开的药都要吃。”

蔡虹仍然没有给出回应，但做出了回馈，她别脸的幅度比刚才更大，眉间也出现了皱褶。

医生叹了口气，朝门口施杞和丁胜男的方向而来，那眼神里的期待一闪而过，在看清她俩面容时变成了疑惑。

“你们是？”

“我是她徒弟。”丁胜男率先回答道。

“哦，她女儿怎么没来？”

这话让施杞更加确定，面前的医生和蔡虹是认识的。

当着蔡虹的面，丁胜男和施杞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那在床上一直回避的蔡虹在此时用虚弱的声音给出了回应。

“听你们医生的有什么用，就是太相信你们了，所以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