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的字迹到这里就没有了,信封里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这些话老人可能都是第一次说,那个一辈子淡定的老人,子女们都不知道她还会有这么多的情绪。他们好像是第一次了解母亲。
张磊的二姐哭得颤抖,忍着情绪把信纸又塞进了信封里。这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收藏。
“妈,有病就治啊又不是没有钱。”
在这封遗书里他们找到的老人自杀的原因是病痛,如果他们能多和母亲相处,多来看看母亲,也许母亲的脑部不会发展得这么快,或者他们就能发现折磨母亲日夜的病症。
如果有希望,谁会向着永远的黑暗里走去呢。
施杞和顾唯站在一旁不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安慰和母亲的去世相比不足一提。
母亲是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她和我们血肉相连,我们曾经都是她们体内的一块肉,生育的疼痛级别被认定为十二级别,相当于十二根肋骨同时被折断的疼痛。
可经历了这样的疼痛之后还不算完,母亲们的身体也会因为生育留下各种的病症,尤其在过去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她们完全都是靠意志力在活着。
过去的人苦,过去的女人更苦。
没读书的女人一辈子做牛做马浑浑噩噩,脑袋空空,读了书的女人什么都懂却是跳不出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生活。
“丽丽,妈已经走了,没有如果了。以后你们姐弟要好好活,这是妈的愿望。”张磊的姐夫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在遗书最后,老人的愿望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们以后能够好好地生活。
张磊却没有之前的颤抖,他眼里闪过一些不明的情愫,他的母亲死了,他没有母亲了,母亲受的苦他第一次听说,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强大的,而原来母亲也是脆弱的,只是她从来没有说。
他脑中的如果是一刻都没有停。
如果朱梦寒的父亲不是在这个时候生了癌病,那么朱梦寒是不是也不会生病,那家里还是以前的样子,那母亲生病了就会告诉他,他可以把母亲接回家里去,母亲也不会自杀。
可就这么凑巧,张磊的母亲和朱梦寒的父亲同时生病,他们只能顾得上一头。
“姐,我回去了。”
张磊的二姐顺了顺气喊道,“你等等。”
“有事我再来。”
女人没回答张磊,她看了看弟弟又将目光转向了施杞和顾唯,“你们两之前说是朱梦寒的朋友?”
“是。”施杞回答。
女人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全部。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通过母亲的遗书才得知朱梦寒和她的父亲都生了癌病,弟弟从昨天开始就不成人样的,怕是因为失联才拖朋友来找的。
“她什么癌?怎么样了?”
“胃癌,早期,在医院,她父亲比较严重。”施杞实话实说,这些都是她看见的。
女人这会儿转向张磊问道,“多长时间了?”
“从年前开始。”
“我们送你们回去。”
张磊的二姐叫张丽,张磊有多久没有休息她就多久没有休息。她的丈夫开着车,这会儿她已经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张磊睡不着,他跟着施杞和顾唯坐在第二排,七座的suv,三个人坐着都很宽敞,没有拥挤的感觉,施杞靠着顾唯路上睡着了一会儿。
这辆车从泰州开往南京,目的地不是张磊现在租住的房子,也不是施杞或顾唯的住处,而是直接奔向了省人民医院的住院处。
到达肿瘤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施杞在出发时也给过陈洁消息,这会儿五个人整齐浩荡地出现在病房里朱梦寒倒也不惊讶,可她的父亲情绪却不稳定。
自从朱梦寒结婚之后老人从来也没见过张磊的姐姐,从女儿的描述里,这个姐姐平时就不待见女人,这回女婿周末不见人,再次出现身边多了姐姐和姐夫,老人直觉事情不简单。
“二姐。”朱梦寒先喊了张丽。
张丽愣在病房里呆住了,“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从前她可看不上朱梦寒了,独生子,父疼母爱,做什么家里人都支持,整天都是意气风发的,好像没有心肺,永远快乐,又好像没受过挫折,所以永远阳光。
张丽讨厌这样的刺眼,她凭什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可她现在面前的人脸颊凹陷,面黄憔悴,是她走在路上都认不出的地步,可这个人确确实实是朱梦寒。
“生病了,没事。”朱梦寒笑着赶紧道。她不想张丽的惊讶传递到父亲的眼里,她瞄了一眼里边,父亲刚吃完晚饭没有拉上帘子,她害怕父亲会因此担心自己。
人和人天天相处是不会觉得有什么的,朱梦寒每天还会趁着父亲睡着给自己擦点粉底,抹点淡色的口红补补气色,可终归和往日的红润饱满不相干。
“怎么没事,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张丽眼泪又流出来了。
这一刻面前的朱梦寒不是什么嫉妒的对象,她是她的弟妹,她是张磊的姐姐,也是她的姐姐,他们应该是一家人的,一家人应该互相帮助,她想着若是她的孩子间因为伴侣出现隔阂,她作为母亲该有多难过。
张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母亲平日里总是劝她不要针对朱梦寒,那时的母亲该有多难过。
“装什么好人了,看我女儿这样了你这丫头高兴了。”朱梦寒的父亲猜不到张丽来的原因,他可不知道亲家母离世的消息,他只知道张丽针对女人很多年了。
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替女儿撑腰。
“我姐怎么装好人了?我姐专门从泰州来看你们的,你是不是天天躺着太高兴了,你凭什么说我姐?你女儿这样关我姐什么事?那是你的基因有问题,是你的问题。”
啪。
张丽一巴掌就上去了,她这才发现她这个弟弟多离谱,她这一刻也意识到了她欠朱梦寒的是什么。
“你……你……”
病床上的老人哪想过被这样对待,他颤抖着喊着,床头的检测仪发出急促的响声,病房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