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日暮后,羽凝霜再次离开浣衣院,故意七弯八拐了好一会才进了翠微殿。等待至戌时,萧景之走了进来。见了面,他什么都没问,把四个女子的病情告诉羽凝霜,又细细讲述了她们的脉象。随即,递出一只玉瓶。羽凝霜接过玉瓶一看,其内盛着一滴血。“萧太医,这是……是什么?”
萧景之笑了笑:“医典记载,巫蛊并非毒物,药石不可治。她们四个人诊脉都丝毫不见异样,脸上却生红斑。我不信巫蛊,想起你从太后手指上取血,便悄然取了她们的血。验过后,我发现有轻微的中毒迹象,可是不知何物,解不了。”
听完,羽凝霜把那滴血倒在一只杯子里,细看片刻,闻了闻,拔出针轻拨。一息后,收针。针尖上缠绕着一丝暗红。看了半晌,羽凝霜将针尖放在灯焰上灼烧。少顷,幽红一闪,一抹诡异的腥气逸散。闻到那气味,正兴致勃勃看着的萧景之脸一白。看了看他,羽凝霜突然说:“伸手。”
愕然,他还是伸出手。一针扎在他的左腕下三分处。剧痛袭来,萧景之浑身一麻,旋即头疼,一抹黯淡的红斑在他脸上闪过。一息后,他恢复过来,一看自己的手腕。一道半指宽的淤青在目。“这是?”
“没事了。你回去后,给自己开些补养的药吧。”
琢磨片刻,萧景之不由得问:“我,我中毒了?”
点头。“这,是什么?这么诡异?”
没回答。“对了,我适才觉得浑身一麻,头疼……就是那毒发作时的感觉?”
羽凝霜颔首。“对啊。此物用得巧妙,若解毒不及时,几个美人会毁容的。”
萧景之哑然。四位美人所中之毒唤作红斑蛇吻,又名红斑诡毒。那蛇的唾液有毒,血却无毒。其唾液混合血液,又是剧毒,入体毫无迹象,诊脉查探不出。中者面生红斑,拖延久了会损及容貌,留下瘢痕。解毒的药引产于夜弗以北五千里外,唤作狐眼花。若无药引,也可以解毒,却十分磨人。此毒特性诡异,一旦融入血脉,会被露花浆吸附。只要大量灌下露花浆,便能剥离毒性,再使其呕吐,能拔除八成毒性。随即以毒攻毒,便能将之中和。但露花浆奇苦,奇腥,奇臭,服用者浑身恶臭,半月方散。看着针尖好一会,羽凝霜盘算片刻才问:“萧太医,不知太后身体如何?”
“今日午间,太后曾短暂醒来。但似乎很疲惫,没等陛下赶去,她就睡着了。诊治的太医说,太后只是虚弱,多休息就好。陛下没有追究。”
“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的?”
“医官署总领刘一之。”
“几位美人的病也是他在看?也是他说……她们可能中了咒?”
“是啊。”
“他的医术如何?与你比较呢?”
沉吟片刻,“他的药方开得四平八稳,论及调补一道还是很有见地的。”
顿了顿又说:“寻常的病自能妙手回春。呵呵。宫中不少贵人都是他在照看着。”
言下之意正是:他的医术不算高明,但强在得到贵人们提携。无声地笑笑,羽凝霜转眸看着萧景之:“萧太医,我送你一场富贵如何?”
错愕了一下,萧景之正色回答:“医之一道博大精深,我曾立志一生钻研。我帮你不是为了富贵,而是……我觉得你见识不凡,医道的造诣远在我之上……你收下我这个学生如何?”
这回轮到羽凝霜诧异了。想了想,她才说:“若有一日我进了医官署司药,再说。”
不再纠缠,萧景之笑了笑,只是问:“你要我如何做?”
“这样……”听完,萧景之无语了好一会才问:“她们可是陛下的宠妃呢。浑身恶臭半个月?这……”“嘿,若不乐意,你就换这个办法。无论如何,这一次德妃娘娘是要吃点亏了。上吐下泻的折腾几日,她至少得将养几个月。”
想起德妃,羽凝霜幸灾乐祸地弯了弯眉眼。见她如此高兴,萧景之有些发笑,想了想又问:“十皇子呢?”
“他武艺不弱,休养半个月就没事了。折腾得惨兮兮的才好,让陛下出口气吧。”
暗自同情了一下夏翊衡,萧景之又问了几句,表示很快给羽凝霜送来些补养身体的丸药,拿起三个药方,欣然离去。次日晚间,萧景之以送补药为名进了玉安宫,看着宫女服侍太后喝下那碗药,想着羽凝霜告诉自己的药效,兴致盎然。同一日亥时末刻,武宁带着乔装的羽凝霜进了宗人府。阴森的牢狱里有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极淡的腥味。灯火似乎就要熄灭了,投下大片暗影。夏翊衡半倚着墙角,闭着眼好似睡着了。数日不见,他的脸似乎苍白了些,有些许憔悴。站住脚瞧了他一会,羽凝霜才走过去,轻声唤他:“殿下!”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夏翊衡睁眼,看到她,有些愣神。“殿下!”
伸出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回过神来,夏翊衡不禁坐直了身体,“小小,你……你怎么来了?”
不回答,羽凝霜问:“外面谣言飞舞。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顿了一下,夏翊衡突然笑起来:“没。等你来呢。”
“哦!你真是无聊呢。这回笨了吧。得意忘形,人家算计到眼皮底下都不知道。”
见他一脸的无所谓,羽凝霜顿时生气了,凶巴巴地教训。语塞。自嘲了一下,夏翊衡起身拉住她,半哄着笑道:“别生气。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哼!”
想了想,羽凝霜没有纠缠,就问:“事先毫无迹象?”
“是啊。看起来是五哥在弄鬼,可是没有证据。他出手十分凌厉,我的人损失了三成。”
“御史台的弹劾到了御前,你在朝中没什么人脉,济王又袖手……你到底想怎么办?”
“眼下,要设法混淆视听,我要先出了宗人府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