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连药师靠在瓷牛上，把简百三递给他的瓶子一一审视了一遍。　　每一棵都接近完美。　　“啊，好。”

简百三拍拍手上的土，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之前自己还放过“保护她”的大话。　　结果除了和那大汉的一番打斗之外，她几乎没经受什么困难，就顺顺当当地进了私库。　　帮人挖挖草药可能就能拿到需要的东西，这种好事对简百三来说，真是想都不敢想。　　连药师则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她脏兮兮的手和被汗粘在一起的鬓发，觉得她狼狈得尤其可乐，眼神却认真地盯着她瞧，像只年轻的小狗。　　这么想，也这么问了：“感觉怎么样？”

简百三道：“还不错。”

经常在老家种地拔草，现在重新做一回，确实感觉不错。　　连药师换了一个话题。　　“作为报酬，你想要什么？”

“昏罗丹方，”简百三毫不贪心地说，“这是我领的任务。”

连药师瞟了她一眼，好像她刚刚吐出来的几个字是虫子一样，眼神中隐隐有些嫌弃。　　“那种东西，市面上甚至都有后世的版本流传。”

她抬手敲碎瓷牛，把里面飞射出来的几只卷轴握在手里，随意看了一眼，挑出来了一个拿在手里端详，看完后扔给了简百三。　　“这种破烂，你要来干什么？”

五品丹方，在她的嘴里就是“破烂”。　　简百三抚摸着刀鞘，回想到了给她下发任务的二人的嘴脸，又想到依旧留在潭阴郡的猫狗，脸色不由自主地暗了一下。　　“……这个，是我的任务。”

“哦？”

连药师来了兴致，“如果不完成任务，会怎么样？”

“我的朋友会出事。”

连药师把手上的一支卷轴合上，塞进戒指里：“原来是被威胁了。”

简百三心中骤然涌上了一阵苦涩。　　可是，这些东西是不能说的。　　“我现在还是太弱了。”

简百三说。　　连药师明显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双手一拂，拿出了进来的门管。上面的颜色已经黯淡，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　　颜色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就是传送回原处的时候。　　简百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道：“连药师，我有一事想打听，不知可否？”

连药师心情平和：“说吧。”

“你……您既然归属于药阁，想必您应该认识不少炼药师。”

连药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想找寻一位能炼制六品丹药的炼药师，希望价格合理些。如果您有认识这样的人的话，告诉我在哪座城市就行，我之后去寻。”

“让我猜猜……”连药师说，“你要炼生魂丹吧。”

简百三吃了一惊。　　连药师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配合她白而旖丽的面容，显现出了一种耀眼的睥睨来。　　“灵魂的样貌、迟迟未升的大境界、你说过的话，都是你要的东西的证明……把手里的火仙竹液给我吧。一周后，捏碎这个凭证，有人给你送来。”

冷莲池是个很聪明的人。简百三在坠落的时候喊过“火仙竹液”，冷莲池就能猜到，她有很大可能手里已经有了这样东西，作为方案之一，引诱他们相信她的话。　　简百三的眼神包裹着困惑，最后道：“多谢！报酬我会凑齐灵石。”

“不。”

连药师说，“我只需要炼药剩下来的火仙竹液。”

而简百三选择了相信连药师。　　不是为别的，只是为连药师的实力。　　一个明显会用杀人解决问题的强者，不太可能会用欺骗的办法。　　此外，也是简百三刚刚想到的——如果回去之后，她被搜查戒指，那么会不会……　　“对了！”

简百三在最后传送回去前，道：“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你叫什么？”

连药师的声音轻飘飘地穿过空气，荡到简百三的耳边。　　“简百三。”

简百三说。　　连药师抿着唇微微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只剩下简百三慌忙把那枚惨白色的纸片塞进了襟内的暗袋里，和珍珠放在一起。　　她下一秒就跌在地上，对上了蛇阳老人阴沉的眼神，那枚蛇形戒指回到了他的手里。　　蛇阳老人拿出寥寥无几的几瓶丹药，脸色愈发难看，最后翻到昏罗丹方，才表情稍霁：“结果你就拿回来这么些东西？”

简百三道：“不是昏罗丹方吗？”

蛇阳老人想起来她的性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两年后，你给我准时回宗，参加宗门大比。”

“不是今年吗？”

蛇阳老人怒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给我听好，这两年里，你少给我为非作歹，尤其不许再动柳洞弟子！”

简百三抱着刀，不言语。　　蛇阳老人的眼神像是在冒火。　　胡信山走过来，笑眯眯地对着熊秉厄道：“我来说吧。你先下去吧。”

熊秉厄的身子又是一僵。　　等他退开，胡信山才拿出了一个戒指递给了简百三：“这是我父亲赏你的。他近日有事，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早。”

简百三没有伸手。　　“你不要就算了。”

他把东西收回去，道：“我也要走了，不过……总还有再见的一面，对吧？说不定还很快。”

“熊秉厄在你们面前的地位很低，”简百三说。　　“是呀！”

胡信山说，“当年他在我父亲脚下被逼着跪下磕头的样子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哈哈哈！听说回去还找了他弟子——是你吗？不对，你师兄？发了一通疯呢。”

“那么大个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简百三想起初次和师兄见面时，他突然让她跪下，磕了五个头：“当时你们让他磕了几个头？”

“记不清了——五个吧？我父亲觉得五这个数字，吉利。怎么？你也想让你师父给你磕头？好啊，杀掉他，我就扶持你当大长老。我喜欢看这种戏码。”

简百三不发一言，胡信山以为她默认了：“不错，很有野心嘛。告辞，我走了，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简百三也捡起来被蛇阳老人扔在地上的戒指，胡信山却重新停下了脚步：“你不问问，我要去哪里？”

简百三道：“我不喜欢你，所以并不关心。”

“真冷酷啊——嘻嘻，我要去相亲哦。”

他潇洒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