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心这姑厘发了狂了！”孙道陵出言提醒，捉妖他并不了解，只知道，捉妖师会和妖物沟通，有点儿像走阴婆干的事，如果谈判失败，那就是手底下见真章了。

妖物修炼本就是费尽千辛万苦，所以捉妖师首见第一面不会直接选择动手杀妖，孙道陵对这种想法有时候还挺嗤之以鼻的，妖就是妖，无论善恶与否，入了人间道，就容易坏了命数因果。

这时候，何须多言。

蓝小玉的眼睛只顾着盯着那团黑影，叫声声声入风，一时间飞沙走石迷的人睁不开眼。

所有人都用袖子捂住了眼睛和口鼻，唯有吴仙承无动于衷，仔细一看，根本是那些风沙无法触碰到他。

他手中的拐杖一扭，竟然从里面臭猪一吧极细的长剑，游走如龙，声色如银，蓝小玉还没看清楚，只觉得月下有明光闪过，仿佛那剑身能引导月色，因为——

细剑所到之处，明光便至，使那妖物的阴影无所遁形。

蓝小玉看的倒抽口气，黑影因为被打扰而暴怒，这种力量使它的身形变得极为奇怪。

略显魁梧的体型上附着着人一样的皮肤，但是斑斑点点带着雷雨鱼鳞疑惑羽毛般的痕迹，它的脖颈子上有着三个头颅，长手长脚亦可单足而立。

非人非兽，非鸟非鱼。

吴仙承提剑就上，口中还不停念叨着什么驱魔除妖的符文，细剑砍在那怪物的双手双肩上，就像砍在两块细薄的钢板上一样，发出的声音刺耳又难忍。

阿傩都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孙道陵弧着刚才就下来的那个孩子忙隐于一旁，这种境地只能交给吴仙承来解决。

别看吴老先生年纪大，可手脚利落的很，下起手来又准又狠，就好像做过千百万次一样的顺手，剑剑都直逼对方的要害，那黑影背过身去正要闪开，也不知吴老头儿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针骨，“兹”的一下竟然刺进了它其中的一个头颅。

那妖物发出一阵急促见血的嘶鸣，可吴家老头子心快手更快，丝毫不给它一点喘息的机会，当机立断手起刀落，“刷”的一下，就把它那个僵化着的脑袋给剁了下来！

脑袋“骨碌骨碌”的滚到了蓝小玉所在的草丛，就直挺挺的在阿傩面前，阿傩心眼一吊，差点就喊了出来，幸好蓝小玉眼明手快提前捂住了他的嘴。

那妖物少了个脑袋吃了亏更是心有不甘任是一时被逼节节败退也不肯委身退避逃之夭夭。

仿佛，吴仙承再狠再厉，它也不会惧他一分一毫。

“吴师傅会杀了它的……”蓝小玉对今夜的所见震惊难平。

阿傩从她手底下挣扎出来，脸色还不太好，他稍微挪开离那个脑袋远一点：“它它它……它是个妖精啊。”妖精难道不该被捉妖师收吗？

“它不是姑获鸟，它不是要杀那个孩子。”蓝小玉不知道该怎么和阿傩解释，姑获成为了夏获，它在抚养那个孩子，也许是从别的姑获鸟手中带走的，至少，它救了那个孩子，这样不明就里就大开杀戒真的……是对的吗？

阿傩见蓝小玉面露难色的犹豫，知道她有别的想法：“你该不是……不行不行，你师父要是发现我们在这里已经吃不了兜着走了。”可别再整什么幺蛾子，那边打的不可开交，那可是个妖怪啊。

如果不是吴仙承，说不定换妖怪大开杀戒呢。

“再说你就算出去你能挡得住你师父和吴老先生？”阿傩抓住蓝小玉不敢让她过多的动弹。

蓝小玉眉头微蹙，细剑落着如同雪花触壁的声音，那姑厘并没有还手似撑着那口赌气似的硬抗着捉妖师，它仅剩的两个脑袋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像狼一样诡异又幽深，如丛林中闪闪烁烁的灯笼。

“这样不是办法。”蓝小玉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她悄然掩藏于大树之后，掩着自己的嘴，吸了口气。

“汪、汪汪……”几声狗叫顺着彼时的风凌乱又无法清晰。“汪汪、汪！汪汪汪！”

阿傩眼角都抽搐在此刻，蓝小玉居然，学狗叫？！

等等，这是什么时候，她居然去学狗叫，是几个意思？！

阿傩觉得大祸临头。

为什么？

因为孙道陵听到了，他一双眼利索往这边一扫而过，吴仙承也是，可阿傩这预感还没等完整的从脑子里蹦出来，只见——

听闻那不怎么像狗叫的狗叫，姑厘全身一僵，黑影骤然聚拢如同保护防备的姿态，那仅剩下的四只眼睛霎时黯然无光，就像吹熄了的灯笼，整个树林子一阵剧烈的晃动，狂风几乎把一些没长好的小树苗都要吹走。

阿傩就地打了个滚儿起来才发现……姑厘不见了。

那妖怪不见了！

就好像是落荒而逃。

“糟糕！”吴仙承老脸神色一暗，提着剑就往树林子追去，孙道陵不敢怠慢，抱起那个孩子正要追上吴仙承的脚步却停顿了下来。

他回头目光扫视了一遍月下嶙峋的山石矮树，紧接着还是选择追了上去。

蓝小玉整颗心都悬在半空，阿傩这会还连站都站不起来，他牙齿打了个哆嗦扯扯蓝小玉的衣袖，竖了个大拇指。

不是他说，蓝小玉这个小姑娘有时候还真特么敢！

“你怎么知道狗叫能赶走那妖怪？”阿傩其实并不敢想象，如果孙道陵一把揪出他和蓝小玉，这剧该怎么收场——

因为是个人都应该听得清楚，那狗叫并非真的狗，赶走了那妖怪后，如果不是老道士选择“追杀”，恐怕他们两个就漏馅了。

“因为那玩意怕狗啊。”蓝小玉拍着心口，那还是夜阙君无意中告诉她的，她只是将就着试试。

“你放走了那东西，你师父难道就真不知道了？”阿傩这个疑问也很现实，孙道陵什么人物，真能看不出来？

蓝小玉歪着嘴：“管不了这么多了。”至于那只夏获鸟接下去是生是死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全看天意。

这两人下了山回到小旅店里都已经天光发亮，新的一天早就开始，阿傩没睡意，他第一次看到真的妖怪还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于是蓝小玉把他塞回他自个儿的房间，叮嘱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会孙道陵和吴仙承回来就得装得像。

阿傩使劲点头。

虽然蓝小玉的睡意没什么，可黑眼圈遮不住，她赶紧换了身衣服把房间的被子都铺起来，制造睡觉的假象。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让她“哧溜”钻进了被子里不敢动弹。

“咔嚓”门开了，有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大约是看人在睡觉，门就关上了。

她索性小憩了一会，孙道陵居然没有再来叫她，所以一个不小心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蓝小玉打着哈欠整理好东西看孙道陵正要送吴仙承出旅馆门，那两个老头子竟然也表现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昨晚上的一切就是一场幻境一场梦。

蓝小玉跟了上去，才知道吴仙承要回老家去了。

那老师父只是抽了个空出来，吴仙承看看跟在身边的蓝小玉，笑眯眯的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家，猛的一拍脑袋：“哎哟，我的水杯忘记了，在你房里呢。”他指指孙道陵。

孙道陵就让他稍等，转身回去拿水杯。

吴仙承笑呵呵的，目光就落在了蓝小玉身上：“蓝姑娘，”他出口道，“昨晚上，我们没有追上那妖物。”他突然出口。

“吓？”蓝小玉一愣。

吴仙承的口气中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就好像在说一件无比稀松平常的事。

“……什么……妖物？”蓝小玉装傻，总不能自报家门吧，她只觉得这老头儿没准是故意晃点吓唬她的。

“怎么你不知道姑厘？”吴仙承也故作惊讶的样子。

蓝小玉倒是记得姑厘这个词，那是昨天孙道陵脱口而出的，吴仙承现在这么问她，很明显，他察觉了什么，“不、不知道啊。”蓝小玉只好否认。

吴仙承点点头也不反驳：“姑厘是传说中姑获鸟的一种后代，没有了鸟兽的九头唯有三首，最是怕犬。”他仿佛在故意说给那个小姑娘听，他知道蓝小玉干的事，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吴仙承为此故意支开了孙道陵，甚至，蓝小玉可以大胆的揣测，昨晚上姑厘逃跑之时吴仙承就知道已经难以挽回，他选择继续追，只是为了不让孙道陵有时间当场抓出蓝小玉。

蓝小玉泯泯唇。

“我这辈子很想抓到这种妖物，”吴仙承很坦诚，“但我这个人不强求，这一次是它运气好，也是你蓝姑娘运气好。”吴仙承的话有礼数也有分寸，抓不到姑厘，他并不介意。

蓝小玉听明白了，她抬了抬脸：“吴先生有话直说。”

吴仙承挑眉，笑意就上来了，但同时也带着一些思虑，他在思考这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你和你师父不同，”他顿了顿，“我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但是……”他放轻了话，眼神甚至在那瞬瞥了下旅馆门口，那让蓝小玉错觉，吴仙承在提防孙道陵的出现，“你坏了你师父的事，我这个老头儿可就说不了是非了。”

吓？蓝小玉傻眼了。

怎么，难道说这次杀姑厘是孙道陵的意思，而不是吴仙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