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翻开自己的练习册,她的练习册上,隔几页的字迹就不大一样。
这是因为,以前晚上她几乎都在练习唱戏,练习册就交给叶深或者岑婵,总能应付过去。
有时候岑婵被磨得没有办法,横着眼睛问她:“你说你,这么喜欢唱戏,为什么要来普通高中呢?直接去戏校不好吗?”
不好吗?当然好,去专业的学校做专业的事情。
可是戏校都是住宿制,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初中毕业妈妈建议过她,可她拒绝了。那时候还小,说起话来也不嫌害臊——要是我去戏校,就要很久才能看到阿深了。
妈妈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也没见你这么黏我。
她心绪飘飞,不由自主想到这件事,脸颊不由地发起烫。
叶深端着热牛奶抱着课本走了进来,将热牛奶放在她的左手边:“喝了再写作业。”
收回思绪,温婉轻轻将牛奶杯推开了一点点:“等会儿喝。”
叶深把温婉旁边的椅子拉开,坚持又把杯子推了回去:“你最近睡眠不好,喝热的。”
“你怎么知道我睡眠不好?”温婉侧目。
叶深已经将课本翻开,纤长的手指放在洁白的书页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看你眼底的黑眼圈,就知道了。”
温婉下意识就去拿镜子,叶深把练习册“啪嗒”一声盖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别臭美,赶紧喝了牛奶看书。”
她的兴趣又被书桌上另外的东西吸引了去——那天和叶深在照相馆的照片,他已经装进相框,摆在书桌上。
“我的这张照片,已经被大火给烧掉了,真可惜。”温婉言语中有两分淡淡的惆怅。
叶深把课本塞给她:“赶紧看书,等高考过了,我去照相馆,多给你洗几张。”
“真的吗?”温婉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就眯得像是月牙一样。
叶深点点头:“真的。”
房间的门没有关,顾阿姨敲了敲门。
温婉回头看向她:“顾阿姨。”
顾阿姨笑眯眯地走进来,手中端着果盆,里面盛着刚刚洗干净的葡萄,深紫的颜色泛着淡白的光,葡萄上的水珠在台灯的照耀下,无比可爱。
顾阿姨将果盆放下:“学习辛苦了,吃点水果。”
又嘱咐叶深:“婉婉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多给她讲讲。”
温婉心中一暖,笑道:“谢谢顾阿姨。”
顾阿姨朝她也笑了笑,转身出去,将原本打开的房间门微微带了带。
温婉剥了一颗葡萄塞给自己嘴里,半躺在座椅上,感叹:“阿深,顾阿姨可真好。”
叶深看她这一副不上进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哭笑不得地把果盆挪到自己这边,再一次把课本呈到她面前,说:“温老板,牛奶也喝了,小差也开了,咱们现在能开始做作业了吗?”
温婉不好意思地笑:“马上就写,马上就写。”
捡起搁在一旁的笔,埋头看了看。
叶深将每一科的重点和难点都标注出来,专门给温婉做了好几本复习资料,一目了然又简单明了,就连温婉这种特级学渣都能看懂。
他微微侧目,温婉的侧颜映着灯光,纤毫毕现。她的皮肤极好,虽然经常参加演出,脸上画着厚厚的油彩,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肤质。就像是一块上等的好玉,第一眼看不起眼,可越看越泛着温润的色泽。
他笑了笑。
温婉写作业写得正认真,左侧忽然伸来一只手,刚好凑在嘴边。她低头一瞧,是叶深剥了颗葡萄,圆滚滚饱饱满满的样子很惹人喜欢,她一低头,就将葡萄咬进嘴里。
双唇无意间扫到叶深的指甲,他的心里像是一汪平静的大湖忽然被投进一块石头,涟漪一圈圈荡开,又一圈圈荡回来。
————————————
埋藏在卷子里的高三,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争分夺秒似的度过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又都像是在同上天打架,好像多一分钟就能改变一种人生似的。
四月底,温婉收到了艺考成绩单,在北京的几所学校成绩都还不错,基本上只要文化课成绩能过线,都不成问题。
她将成绩单悄悄塞进书包的夹层,除了李老师谁也没有告诉。
她在心底丈量,自己和叶深大学的距离,即将取决于她高考的文化课成绩。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温婉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昼夜不停地抱着书在看,有不懂得地方就攒下来白天再问叶深,晚上经常熬夜到凌晨两三点,就跟要比赛登台前晚上彻底背唱词一样刻苦又认真。
晚上不敢开着灯看书,害怕叶深和顾阿姨看到会担心身体,她就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悄悄地看。熬了没有几天,眼底的青痕堪比煤灰。温婉一向爱美在意容貌,也那样顶着黑黢黢的眼眶和睡眠不足的脸色过了两三个月。
高考那天,叶深比她起来得要早,他将两人考试要用的文具都准备好了,涂答题卡的铅笔也提前削好,放进透明的文具袋中。
温婉起来的早餐已经做好,顾阿姨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温母一大早也赶了回来,两位妈妈坐在一起,一会儿嘱咐叶深多吃点儿,一会儿给温婉剥鸡蛋。
顾阿姨在他们的盘子里,摆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说:“我听人家说,考试之前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就能考100分。”
叶深夹了一筷子咸菜,笑着说:“妈,今天早上考语文,总分是一百五。”
顾阿姨连忙“呸呸呸”,改口说:“你们俩都要考满分。”
温婉笑眯眯的,小口小口吃着油条。
两个人被分在了不同的考点,一南一北,相去很远,叶深不方便和她一起。温母专门回来陪温婉参加考试。
吃过饭后,就出发了。走在巷口,叶深才将文具袋交给她,他轻松地笑了笑:“里面有我历次考试都用的那支笔,希望它可以保佑你旗开得胜。”
温婉噗嗤一声笑:“你不是不相信这些吗?”
叶深摸了摸脑袋:“为了你,我愿意信一信。”
她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深深地看着他。
“放心吧,我会努力的。”
叶深抿了抿唇:“毕业晚会之后,咱们一起去小庆山玩儿。”
温婉头点得飞快:“好啊。”
在岑婵这位爱情策划师的计划里,这个暑假找个安静的适合的时机,她可是要向叶深告白的。
所以,答应得无比飞快。
过完安检,坐在教室里,看到身边的人都如在战场上一样严阵以待,温婉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高考这座独木桥的压力。
若是通过了,人生是另外一场场景。若是没有通过,谁也不能知道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文具袋的封口,一眼就看到叶深那支常胜将军,一只大肚子的中性笔。她把那支笔取出来,拔开笔头,里面忽然滚出来一个白米粒一样的东西。
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张裹得严严实实的纸条。她一纳闷,将纸条展开。
上面画了个两个辫子的小姑娘,脸颊上挂着一串泪珠,下面一行小小的字——爱哭包,别紧张,加油。
她失笑,又把纸条裹好,塞进笔筒里。
心里倒真的安静了好多,从小到大,他总有办法缓解自己的焦虑。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英语考完之后的铃声打响,温婉搁下笔,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监考老师来收了考卷之后,才最后一个走出考场。
众生百像,有人欢喜有人愁。她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愁,无比轻松地顺着人流走出学校。
有人在抛洒高中三年的卷子和书,漫天纸屑乱飞,像在六月下了场洋洋洒洒的雪。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也终究重新开始了。
——————————————
考完之后,学校里所有的人都在聚会,叶深也不例外,几乎天天和宋辞陈灿他们几个在一起,吃饭打球,享受着大学开学前最后的团聚。
可温婉不一样了,学校在六月中旬要举办毕业典礼,她在毕业典礼上有一场节目。再加上她是李老师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下个学期李老师就彻底退下来,要回南京颐养天年去了。所以她这段时间基本上都往李老师哪里跑,一时为了同李老师告别,二是因为这么多年的师生情谊,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比温婉和温母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在温婉的心中,早就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爷爷。即将分别,自然要珍惜这段时光。
一天晚上,温婉在李老师家回来,到家刚开了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家里的电话铃声就疯狂响了起来。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去接电话。
“您好,我是温婉。”
电话那头宋辞咋咋呼呼地喊道:“妹妹,你现在在哪里?老大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我们问他家在哪里他也含糊不清说不明白。”
温婉一懵:“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老大说的啊,我们问他家在哪里他不知道,问他家里的电话倒还记得清楚。”
温婉心情大好:“在什么地方?我马上就来。”